的膝盖压在血阶上,石面还带着方才鼎火的余温。
她指尖沿着白桃——将代母赴鼎的刻痕游走,突然在字右下触到一道细如发丝的刮擦,像有人曾用利器反复描摹,又慌乱抹去。
记忆突然翻涌——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药王手札》里,最后一页被墨汁涂成漆黑,她曾用酒浸开半块,只看见守者非血嗣,乃魂寄之皿几个残字。
针在掌心发烫。
她咬破舌尖,血珠坠在针尖,青铜针尾的云雷纹突然泛起金光。
当针尖轻触刻痕时,石面竟传出嗡鸣,像极了药碾子碾碎朱砂的声响——是《药王谣》的起调,母亲总在熬安魂散时哼的调子。
这不是预言。白桃的指甲深深掐进石缝,是陷阱。
鼎中传来布料撕裂声。
陆九望着火焰里的——他易容成白桃模样,灰袍下摆已被烧出焦黑的洞,可胸口那截灰针却始终未动。
那是魂蚀香的火,烧的不是皮肉,是命格。
他摸向怀中,兄长陆沉舟的青铜牌还带着体温,牌面双血归源四个字被磨得发亮。
母亲临终前抓着他手腕说的话突然清晰:若遇魂火,以沉舟骨血镇之。
影不独行。他将铜牌贴在胸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鼎火骤然暗了三分,火焰里的面容开始扭曲,先是眉骨凸起,接着下颌线变方,最后露出他原本的轮廓——剑眉,薄唇,左眼角一道淡疤,是六年前替白桃挡刺刀留下的。
他将铜牌按进鼎口裂缝,裂缝里渗出黑血,再替我一次。
小梅的银丝突然缠上她的手腕。
八缕银丝原本分别系着血阶上等历代守脉人姓名,此刻却像活过来的蛇,在半空织出倒悬的卦图:坤下兑上,是《归藏易》里的卦。
她想起《连山谣》最后一句火炼骨,血饲鼎,命渡遗孤续长灯,后颈泛起凉意——原来每代守脉人赴鼎,不是献祭,是当桥!
我不接!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银丝上,它就不能走!银丝猛地收紧,在她腕上勒出红痕,却仍固执地朝着鼎中飘去。
鼎内火势骤收,化作人形。
白芷站在火光里,素色旗袍上的血渍还泛着暗褐,和白桃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她时一模一样。
她的目光扫过白桃发间的银簪——那是她当年插在女儿头上的,又落在小梅发间的银丝上,最后停在陆九按在鼎口的手上。
桃儿。白芷开口时,白桃听见自己心脏漏跳了一拍,你总说我留的手札不全。
不全的是你!白桃踉跄着扑过去,你留了刻痕,留了谣,独独没说要拿我命换小梅的命!她抽出腰间的锁心九针断念针精准刺入小梅穴,针尾银丝反向缠上自己。
血从唇间涌出,她喷在针尾:要渡命,先过我这关!
两股血线在半空相撞,金红与朱红绞成乱麻。
鼎身发出闷响,原本细密的裂痕突然爬满周身,像蛛网般蔓延到石壁。
陆九趁机摸出怀中的布包,那是兄长火化时留下的半把骨殖。
当骨灰撒入鼎口的瞬间,幽蓝火焰腾起,压得反风水阵的黑气节节败退。
白芷的手停在小梅眉心半寸处。
她望着白桃脸上的血,陆九眼角的疤,小梅腕上的银痕,忽然笑了,和白桃十二岁那年她熬退热散时的笑一模一样:我的桃儿,终究学会抢命了。
指尖轻点。
一道金光没入小梅眉心,白芷的虚影开始消散,像春雪落进温泉,连一声叹息都没留下。
小梅的七窍渗出金红血丝,像有人往她血管里灌了金箔。
她张开口,一团带着艾草与龙脑香的雾气飘出来——是母亲最爱的安魂熏。
她的瞳孔慢慢变了颜色,从原本的深棕,变成透亮的琥珀色,像浸在蜜里的老玉。
我听见了。她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属于十二岁的沉稳,八脉在哭,哭它们守了千年的命,终于要醒了。
鼎底传来轻响,像婴儿初啼,又像古钟轻鸣。
陆九握紧掌心的铜牌,抬头望向北方——坎位方向,方才那声沉闷的鼎哭,不知何时转成了轻笑,像有人终于卸下了重担。
白桃瘫坐在地,膝盖压着的血阶还在微微震颤。
她望着鼎底新裂开的缝隙,石缝里渗出细密的水珠,在火光下泛着淡金。
她伸手摸过去,指腹触到一道新裂的脉纹,像大地的血管,还带着温热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