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在月光里散成纱,白桃的靴底碾过松针时发出细碎的响。
小梅攥着她的手,掌心沁出薄汗,那枚玉简贴在颈间,烫得锁骨生疼——这热度比在山道上更甚,像块烧红的炭。
到了。小梅的声音发颤,指尖往山崖下指。
白桃抬头,月光正好漫过崖顶的枝桠,将阴影割成碎片。
山崖下那方巨石终于显了真容:石面爬满青苔,却掩不住刻痕的深峻——艮卦符号如刀劈斧凿,下方还有一行褪色的古篆:艮卦·止。
周围的奇异符号盘绕如蛇,她眯眼辨认,喉间突然发紧——断骨验毒,魂归真形,这八个字她在祖父的笔记里见过,是青囊门失传的秘术标记。
姐姐,小梅扯了扯她衣袖,玉简在跳。
白桃低头,见那枚淡青玉简正随着小梅的心跳轻颤,表面浮起淡蓝色的纹路,像活了般指向石门上一处凹陷。
她忽然想起三天前在破庙,小梅翻出祖传的锦盒时,盒底也刻着同样的纹路——原来那不是普通的传家宝,是开启艮门的钥匙。
试试。她按住小梅的手,声音放轻,慢些。
小梅深吸一口气,指尖捏住玉简往上送。
凹槽与玉契合的瞬间,整座山崖发出闷响。
白桃后退半步,鞋底蹭到碎石,目光紧盯着石门——石缝里渗出尘烟,门轴发出铁锈摩擦的尖叫,缓缓向两侧退去。
甬道里的霉味扑面而来。
白桃摸出火折子,地擦燃,橘色火光在石壁上跳荡。
小梅凑过来,鼻尖几乎碰到她手背:姐姐你看!
墙壁上的浮雕让白桃瞳孔微缩——第一幅是戴冠的医官持骨,第二幅是用银针挑开骨缝,第三幅...她喉结动了动,那分明是将人骨置于药鼎中蒸煮,通过骨色变化分辨毒型。断骨验毒术。她喃喃出声,祖父曾说青囊门善用骨相诊毒,可世间早无传人,原来都刻在这里。
小梅踮脚去摸浮雕,指尖刚碰到石壁,突然缩回手:凉的,像冰。
白桃没接话。
她的目光落在甬道尽头——那里有具靠在石案旁的干尸,腰间挂着褪色的青囊,左手攥着卷竹简。
火折子的光扫过,她看清竹简封皮上的字:《断骨验毒经》。
小心。她扯住小梅后领,先一步走到干尸前。
石案上积着薄灰,她用袖口擦出块干净地,将火折子搁稳。
干尸的指骨还扣着竹简,她取出随身的银镊子,轻轻撬开指节。
竹简展开时,霉味更重了,她却顾不上,快速翻页——果然,每一页都画着不同骨相的图谱,胫骨发蓝是砒霜,尺骨生斑是鹤顶红,甚至记载着如何从幼儿的乳牙判断母胎中毒...
姐姐!小梅突然拽她衣袖,这是什么?
白桃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竹简中间夹着张泛黄的信笺,墨迹已有些晕开,但天机锁三钥已分,唯防一人复生几个字依然刺目。
她的手指骤然收紧,信笺边缘被捏出褶皱。
天机锁是祖父笔记里提到的终极机关,三钥对应三才,可唯防一人复生?
复生...难道是?
地面突然震动,火折子地灭了。
黑暗里,小梅的尖叫撞在石壁上。
白桃迅速揽住她后腰,另一只手摸向靴筒里的勃朗宁。
震动越来越剧烈,头顶传来石屑坠落的脆响,她借着月光瞥见甬道两侧的石壁正在缓缓闭合——机关启动了。
别怕。她压低声音,将枪塞回靴筒,反手握住小梅的手腕,跟着我踩砖。
月光从石门缝隙漏进来,照出地面青石板的排列。
白桃眯眼辨认,砖缝里的朱砂痕迹若隐若现——是五行止息阵。
中医讲究五行相生相克,之术本是通过病人步态判断脏腑,此刻却成了破阵的关键。
她数着砖的位置:木位生风,要避;火位灼气,需绕;土位...
左脚,第三块。她拽着小梅跨出一步,右脚,第五块。
石壁闭合的声响近在耳畔,白桃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肋骨。
最后一步落下时,震动戛然而止。
小梅瘫在她怀里,额头全是冷汗:姐姐,你怎么知道...
祖父教过。白桃没说实话。
她望着重新静止的石壁,后颈泛起凉意——这机关分明是为懂五行的人设计的,可青囊门的秘术,怎么会被外人知晓?
甬道尽头的墓室终于显现在眼前。
中央立着尊石像,石人着古医官服,双手捧一枚青铜钥匙,钥匙下方刻着二字。
白桃松开小梅的手,刚要上前,石像的眼眶突然涌出黑雾。
那黑雾像有生命般缠绕钥匙,发出沙哑的低语:你可知,为何你能解开这些卦门?
小梅的手突然攥紧她的衣角。
白桃回头,只见少女的脸在黑雾里泛着青白,嘴唇哆嗦着:他说...他说我是打开天机锁的关键...
黑雾越涌越多,瞬间封锁了来时的通道。
白桃摸向怀里的金属牌,那是祖父留下的卦象图残片,此刻正烫得灼人。
她望着小梅发直的眼神,又看向石像手中的钥匙——坎卦,北方,下一个方位。
可黑雾里的低语还在盘旋,像根细针直扎进耳膜:你以为,所有巧合都是天命?
小梅突然抬起手,指向白桃身后:姐姐,陆先生...
白桃猛地转身,却只看见黑雾里模糊的影子。
山风从石门缝隙灌进来,卷着黑雾钻进她衣领,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而在黑雾深处,石像的眼眶还在涌出阴冷的气息,那低语声越来越清晰,像有人贴着她耳后说话:青囊门的骨,药王宗的血,还有那把钥匙...你们,不过是棋子。
小梅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却凉得异常。
白桃握紧她的手,盯着石像手中的青铜钥匙——那是通往坎卦的关键,可此刻,她突然不确定,这钥匙,究竟是要开启宝藏,还是...开启某个他们从未想过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