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踏着泥泞的土路，向着新的临时驻地转移。
队伍拉得很长，伤员们被安置在缴获的骡马和简易的担架上，每一下颠簸都牵动着伤口，但没有人吭声。
气氛依旧沉闷，莲花山的硝烟味仿佛还萦绕在每个人的鼻尖。
然而，在这片压抑中，一股新的暗流正在涌动。
一个断了左臂的战士，靠在树下休息时，旁边的战友小声对他说：
“听说了吗？团里要成立一个‘荣誉连’，专门收留咱们这些挂了彩，上不了前线的兄弟。”
断臂战士的眼睛黯淡了一下，随即又亮了起来：
“真的假的？不上前线，那还能干啥？总不能在后方吃白饭吧？”
“吃个屁的白饭！”战友激动地拍了下大腿，
“远征顾问提的议，让咱们负责教新兵，修枪炮，管后勤！还给发一样的津贴！他说，部队就是咱的家，只要活着，就没人会被抛弃！”
断臂战士愣住了，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浑浊的眼眶里渐渐漫上了一层水汽。他咧开嘴，用力地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了。
成立“荣誉连”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沉默的队伍中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那些以为自己成了废人，未来一片灰暗的重伤员们，心里重新燃起了一团火。
就在这时，后方骑兵通讯员策马追上了队伍，直奔李云龙而去。
“团长！旅部的电话接通了！”
李云龙精神头立刻来了，他把大衣往肩上一甩，大步流星地走向临时架设的电讯处，脸上挂着藏不住的得意。他估摸着，这次不给个旅长当当，也得给个师长干干了。
丁伟和程瞎子也跟了过来，脸上表情各异，既有期待，也有一丝紧张。
李云龙一把抓起话筒，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副谦卑的语调：
“喂？是旅长吗？我是李云龙！我向您汇报……”
“李云龙！”
话筒里猛地爆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震得李云龙耳朵嗡嗡作响。
“你他娘的本事大了啊！出息了啊！水淹七军？！你怎么不请条龙来给你助威！老子看了你写的狗屁战报，还以为是哪个说书先生喝多了写的！你看看你那伤亡！一千多号人！老子辛辛苦苦给你拉扯起来的队伍，让你小子当败家子败掉了？！”
旅长的咆哮声透过话筒，连旁边的丁伟和程瞎子都听得一清二楚，两人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李云龙却把话筒拿远了点，脸上不但没有惧色，反而嘿嘿直笑。
他等到电话那头的喘气声稍微平复了一些，才把话筒凑到嘴边，小声嘀咕：
“旅长，您消消气，消消气嘛！！！气大伤身。咱这次可是端了鬼子一个甲种联队，还捣毁了一个天晓得是啥的秘密老窝啊，那缴获也！”
“缴获个屁！”旅长又吼了起来，
“好东西全让你小子拿水给泡了！老子派人去打捞，结果底下跟龙王爷的宫殿一样，连个毛都摸不着！你是不是还想给老子送几条鱼过来当年货？！”
李云龙嘿嘿笑着，也不还嘴，就听着。
骂了足足有五分钟，旅长的火气总算降下来了，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话锋一转：
“不过……总部首长点名表扬了你们三个团。”
李云龙的腰杆瞬间挺直了。
“首长说，你们敢打硬仗，敢于斗争，更敢于用新法子打仗！这种精神值得全军学习！尤其是那个‘远征顾问’，首长说了，这是个人才，你李云龙给老子看好了！要是他少了一根汗毛，老子扒了你的皮！”
“是！保证完成任务！”李云龙大声应道，心里乐开了花。
夸奖完毕，旅长的声音又变得凝重起来。
“高兴完了，就给老子干活。莲花山虽然拔了，但周围的钉子还没清干净。在堂明村东边，有个叫狐山的地方，上面有鬼子一个据点。”
“小事一桩！”李云龙拍着胸脯，“一个据点而已，我带一个营就给他平了！”
“你给老子闭嘴！”旅长不耐烦地打断他，
“你要是还用脑子想问题，就该知道这骨头不好啃！
狐山那地方，三面是陡坡，只有一条路能上，鬼子的工事修得跟乌龟壳一样！
上面驻扎着日军一个加强中队，配了四挺九二式重机枪，还有掷弹筒！火力比你一个营都强！给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个乌龟壳，给老子撬开！”
挂掉电话，李云龙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
他把旅长的话跟丁伟、程瞎子一说，三人立马摊开地图，找到了那个叫“狐山”的地方。
一看地形，三人的眉头全都拧成了疙瘩。
“旅长说得没错，这地方真他娘的邪门。”程瞎子指着地图，
“三面都是绝壁，咱们的掷弹筒和迫击炮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射击角度，想从正面攻，就得顶着人家至少四挺重机枪的火力往上爬，这跟送死没区别。”
丁伟也摇了摇头：
“鬼子只要把那条唯一的山路一堵，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强攻，伤亡代价太大了。”
李云龙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狠厉起来：
“再硬的骨头也得啃！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传我命令，炮兵连把所有炮弹都给老子集中起来，对着那山头轰！警卫连，侦察连，一营，都给老子压上去！就算是用人命填，也得把这口子给老子撕开！”
“老李！”丁伟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脸色严肃，
“莲花山的教训还不够吗？咱们的兵可不是炮灰！不能再这么打了！”
帐篷里的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强攻，是下下策。”
李援朝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刚从现代世界返回，身上还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清新气息。他将一份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放在桌上，小心地展开。
那是一张“手绘”的地图，但画工精细得令人发指。狐山的山体轮廓、植被分布，甚至每一处战壕、每一个火力点、每一个暗堡的位置，都用不同的符号清晰地标注了出来，旁边还有精确到米的数字。
李云龙、丁伟和程瞎子三人的脑袋瞬间凑了过去，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不自觉地张开，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详尽的地图。
“这……这是……”程瞎子结结巴巴地问。
李援朝没解释这图的来历，只是用手指点着地图上一个被标记为“防御死角”的区域。
“我有另一个想法。”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三个血火里打滚的团长同时屏住了呼吸。
李援朝抬起头，扫过三人震惊的脸，缓缓开口。
“咱们……从地底下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