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先祭洞深处,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岩壁上零星分布的月光石,散发着恒久不变的微弱冷光,勉强驱散着亘古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水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寂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禹盘膝坐在距离那面被称为“沉寂之壁”的巨大岩壁约十丈远的地方,这是他目前能够承受的极限距离。再靠近,那股无形的、仿佛能冻结灵魂、湮灭意识的恐怖威压,就会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气血凝滞,蛮纹黯淡,连思维都变得迟缓。
经过数日的休养和借助祭洞内特殊能量的调理,他右肩的掌毒已被蛮纹彻底转化清除,左臂的骨裂也在气血滋养下愈合了大半,内腑伤势基本稳定。肉境二脉的修为不仅完全恢复,甚至因为这次生死磨砺和洞内能量的滋养,隐隐有了向第三脉突破的迹象。
但他此刻的心思,完全被眼前这面巨大的岩壁所吸引。
这面“沉寂之壁”通体呈暗金色,与祭洞其他区域的灰褐色岩石截然不同。壁面光滑如镜,却又并非完全平整,上面布满了无数细密、复杂、深深刻入石质内部的纹路。这些纹路并非后天雕刻,更像是岩石天然生成,或者说,是某种强大无匹的力量在岩石形成之初就烙印其中的天地道痕。
纹路的整体轮廓,隐约能看出是一个巨大无比、顶天立地的人形背影。这个人形没有具体的面貌细节,但其姿态却透出一股难以形容的苍凉、悲壮与……守护之意。仿佛他正背对着洞内的一切,面对着壁面之外、某种无法想象的巨大威胁,以身为盾,沉默地抵御着一切。
而在那巨人背影的轮廓内部,则是更加繁复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细微纹路。它们交织、盘旋、分叉、聚合,构成了无数难以理解的图案和符号。有些像星辰轨迹,有些像山川脉络,有些像古老的文字,又有些纯粹是能量的流动路径。
禹尝试过集中精神去凝视、去记忆这些纹路,但很快就感到神魂刺痛,仿佛要被那浩瀚如海的信息撑爆、同化。这面壁障,根本不是用来“观看”和“理解”的,至少不是用他目前的方式。
大祭司的告诫在耳边回响:“非祖血共鸣者,不可轻触。”
“祖血共鸣……”禹喃喃自语,目光落在了自己额间。那枚深青近蓝、银符流转的变异蛮纹,正微微发热,与这面沉寂之壁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吸引力。
他回想起自己刚入洞时,濒死状态下蛮纹自主吸收洞内古老能量自救的情景。那种能量,与这壁障散发出的气息同源,但壁障蕴含的,是那种能量的源头,是更加本源、更加磅礴的存在。
“或许……关键不在于‘看’,而在于‘感应’和‘共鸣’。”禹心中明悟。他再次闭上眼睛,不再试图用眼睛去观察壁上的纹路,而是将全部的心神沉入额间的蛮纹之中。
他运转起《源纹初解》的法门,但这一次,目标不是吸收外界的能量,而是引导自身的蛮纹,去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碰”那面壁障散发出的、弥漫在周围空间中的古老意蕴。
起初,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壁障依旧沉寂,威压依旧存在。
但禹没有放弃,他保持着心灵的绝对空灵与宁静,如同一个虔诚的学徒,用自己的蛮纹气息,一遍又一遍地、耐心地向那面壁障发出微弱的呼唤,表达着一种探寻本源、渴望理解的意念。
时间一点点流逝。洞内不知日夜,禹完全沉浸在这种奇妙的尝试中。他忘记了身体的疲惫,忘记了外界的威胁,整个人的精神意志,都与额间的蛮纹融为一体,化作一道细微的波纹,不断荡漾向那面沉寂了万古的岩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就在禹的精神力即将耗尽,意识开始模糊的边缘——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陡然在他识海中响起!
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震颤!
紧接着,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通过蛮纹的共鸣,“看”到了一幅无比宏大、无比震撼的画面!
那面暗金色的岩壁仿佛活了过来,上面的纹路不再是冰冷的刻痕,而是化作了奔腾不息的金色洪流!那巨人背影仿佛动了一下,一股浩瀚、苍茫、充满无尽岁月气息的意念,如同温和而磅礴的潮水,缓缓涌入了禹的识海。
没有具体的语言,没有清晰的图像,有的只是一种“意境”,一种“感悟”。
他“感受”到了一种顶天立地、以脊梁撑起苍穹的“守护”意志!
他“感受”到了一种将自身血脉、神魂、乃至存在本身,都与脚下大地、与身后需要庇护之物紧密相连的“牺牲”法则!
他“感受”到了一种在绝对沉寂中积蓄力量、在万古孤独中坚守信念的“忍耐”真谛!
这三种意境,并非独立的,而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构成了这面“沉寂之壁”真正的核心传承——一种超越了具体招式、直达力量本源的“势”与“意”!
与此同时,他额间的蛮纹剧烈地灼热起来,青色的底蕴在共鸣中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厚重的“根基”,变得更加沉稳凝实;而那些银色的符文,则在这股“守护、牺牲、忍耐”的意境冲刷下,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它们不再仅仅是能量转化和吸收的工具,而是隐隐向着一种更加复杂、更加贴近某种天地法则的结构演变,仿佛要演化成某种“图腾”的雏形!
禹福至心灵,下意识地开始模仿、引导这种“意”。他不再刻意运转气血,而是将那种“沉寂守护”的意念融入自身的气息、融入蛮纹的波动之中。
渐渐地,他身体周围那原本因为壁障威压而不断波动的气息,开始变得内敛、沉稳,仿佛与脚下的大地、与身后的洞穴融为一体。他明明就坐在那里,却给人一种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又如深渊般难以探测的感觉。那无处不在的威压,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反而变成了一种锤炼意志的磨刀石。
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洗礼和升华,是对蛮纹运用之“道”的启蒙,远比单纯的能量积累和境界突破更加珍贵。
当他终于从这种深层次的共鸣中缓缓退出时,虽然修为没有立刻暴涨,但他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眼神更加深邃沉稳,气息更加绵长内敛,额间的蛮纹光芒虽然黯淡下去,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他看向那面依旧“沉寂”的岩壁,心中充满了敬畏与感激。这面壁,赐予他的不是力量,而是驾驭力量的“心”与“魂”。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从洞穴通道方向传来,打断了他的感悟。
是负责警戒的黑牙叔,他脸色凝重,压低声音道:“禹娃子,外面……有动静!净纹会的杂碎,好像找到附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