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蹲在矿洞入口的阴影里,手电筒的光打在那本磨破了封皮的日记本上。纸页边缘卷得像波浪,墨迹被潮气晕成了模糊的蓝黑色,唯独那句“沈如晦的止痛药总藏在第三格抽屉,他以为我没发现”清晰得像刚写上去的。
指尖抚过纸面,纤维粗糙的触感让她想起林雾写日记时的样子——总爱用铅笔尖戳着太阳穴,笔尖在纸上顿出一个个小墨点。这本日记是昨天在林雾的背包夹层里找到的,锁扣早就锈死了,林殊是用瑞士军刀一点点撬开的。
“第三格抽屉……”沈如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矿洞特有的回音。他刚检查完前面的岔路,头盔上的探照灯晃得人睁不开眼,“办公室的药柜?还是宿舍的书桌?”
林殊翻到日记第一页,那里画着个简笔画:歪歪扭扭的小房子,烟囱里冒出的烟圈画成了药片的形状。“是宿舍书桌,”她指着烟圈旁边的小字,“你看这里写着‘离床最近的柜子’,你宿舍书桌第三格抽屉不就是靠着床吗?”
沈如晦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矿洞顶部的水滴落在安全帽上,“滴答”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林殊继续往后翻,纸页上的字迹忽然变得潦草,像是写得很急:“今天他又说背痛,我去药柜拿布洛芬,第三格抽屉是空的。明明早上还看见有半盒……他是不是又自己偷偷藏起来了?”
“没有。”沈如晦的声音很低,“那盒吃完了,没来得及补货。”
“骗人。”林殊指着下一行,“这里写着呢,‘下午看见他从外套口袋掏出来吃了一片,包装纸扔在灶台后面,我捡起来了,是第三格抽屉里的那种白色药片’。”
她把那片皱巴巴的铝塑包装纸从日记本里抽出来,在探照灯下能看见上面的压痕——和药柜里剩下的包装一模一样。沈如晦的探照灯突然往下移,照亮了林殊捏着包装纸的手指,那上面还沾着矿洞底部的黑泥。
“矿洞潮湿,止痛药潮了就没效果。”他忽然说,声音硬邦邦的,“我藏在抽屉最里面,垫了防潮纸,她怎么会知道?”
“你以为她傻啊?”林殊翻到日记中间,那里贴着片干枯的花瓣,夹在“他今天疼得直冒冷汗,却对着对讲机说没事”和“晚饭时他夹给我的排骨,自己一口没吃”之间,“你每次疼得厉害,就会把书桌上的相框转个方向,让照片对着墙。她看相框位置就知道你又不舒服了,还用得着翻抽屉?”
沈如晦的探照灯晃了晃,照在洞壁的划痕上——那是林雾以前测量矿洞时画的刻度,每道都标着日期。其中一道旁边写着“沈木头今天没转相框”,下面画了个笑脸。
林殊忽然笑了,指尖点着那行字:“你看,她连你什么时候不疼都记着。”
日记往后是片空白,直到最后一页,墨迹深得像要渗进纸里:“第三格抽屉最里面,我放了新的止痛药,用锡纸包着防潮。他总说我乱花钱买进口药,可国产的他吃了胃会不舒服……”
后面的字被水渍晕成了一团蓝,只能辨认出“别总硬扛”几个字。
沈如晦忽然蹲下来,头盔碰到林殊的肩膀。他伸手想翻页,手指却在离纸页还有半寸的地方停住了,像是怕碰碎什么。“她总说我藏东西的地方好猜,”他的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原来我那点小聪明,她全看在眼里。”
林殊把日记本往他那边推了推,手电筒往旁边照去——矿洞深处的阴影里,立着个临时搭的储物柜,第三格抽屉虚掩着。沈如晦走过去拉开,里面果然有个锡纸包,拆开后是一排没拆封的进口止痛药,包装上贴着张便利贴,画着个龇牙的笑脸,旁边写着“这次藏得够深吧?找不到算你笨”。
探照灯的光落在便利贴上,沈如晦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个笑脸,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却有眼泪砸在抽屉底板上的声音。
“找到了。”林殊轻声说。
“嗯。”他拿起一板药,转身往矿洞深处走,步伐比刚才稳了些,“前面的岔路需要标记,她的笔记本里应该有地图。”
林殊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他今天穿的外套,口袋边缘露出半截锡纸——和抽屉里的包装一模一样。原来他早就发现了林雾的“秘密”,却故意装作不知道,就像林雾明明能直接把药给他,偏要费尽心机藏起来。
日记本被小心地放进防水袋里,林殊摸了摸口袋里那片干枯的花瓣,忽然明白有些关心从不是直来直去的。就像沈如晦藏起止痛药是怕林雾担心,林雾偷偷补药是怕他硬扛,他们都把真心藏在笨拙的伪装里,却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悄悄为对方铺好了路。
矿洞深处传来沈如晦的喊声:“这里有她画的箭头!”
林殊快步跟上,手电筒的光扫过洞壁,那些歪歪扭扭的箭头旁,每一个都画着小小的药片图案。她忽然想起林雾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被水渍晕染前,应该是“他走的每一步,我都替他铺好了止痛药”。
原来所谓的秘密,不过是藏在第三格抽屉里的牵挂,是你藏我找的默契,是知道对方在硬扛,就悄悄把温柔藏在最容易被发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