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日的晨雾还没散，汤山阵地的通讯棚里就飘着一股油墨味。周明轩趴在木桌上，手指在电台按键上飞快敲击，耳机里满是滋滋的杂音——这几天日军的电台活动格外频繁，他从凌晨就守在这里，眼睛熬得发红，面前摊着的密码本被翻得卷了边。
“连长，还是乱码？”通讯兵小张递过来一碗热红薯粥，看着屏幕上跳动的电码，忍不住皱眉。这是今天截到的第三份日军电报，前两份都因为加密等级太高，只破译出“南京”“合围”几个零散的词，根本拼不成完整的意思。
周明轩喝了口粥，把耳机往耳朵里按了按，忽然顿住——电波里的频率变了，不再是之前的杂乱信号，而是有规律的长短音，像是日军常用的战地加密频道。“快，记下来！”他抓起铅笔，笔尖在纸上飞快滑动，小张也赶紧凑过来，两人一人记码、一人对照密码本，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半个钟头后，一行破译后的文字摆在桌上：“16师团主力沿京沪铁路南下，9师团从芜湖东进，合围南京，限11月20日前完成部署，国民政府动向密切监控。”
周明轩的脸一下子白了——两个师团合围，还要在五天内完成，这意味着南京外围的防线很快就要被压垮。他抓起电报，没顾上擦嘴角的粥渍，往陈砚的指挥棚跑，路上撞见正去检查新兵营房的王锐，只喊了句“有紧急情报”，就头也不回地往前冲。
陈砚刚看完王锐送来的新兵接收清单，见周明轩闯进来，手里的电报还在飘着油墨香，心里就是一沉。等看完电报上的字，他手指捏着纸边，指节都泛了白：“你确认没译错？日军真要合围南京？”
“错不了！”周明轩喘着气，指着密码本上的对照页，“这个‘合围’的加密码，之前在淞沪截到过，还有师团番号，16师团是咱们的老对手，9师团是甲级师团，战力比16师团还强！”
陈砚没再多问，抓起军帽就往外走：“备马，去师部见吴师长！”
从汤山到121师司令部的路，平时要走一个钟头，这次陈砚催着马跑，半个钟头就到了。司令部的院子里一片忙碌，参谋们抱着地图来回跑，吴剑平正站在墙上的南京外围防御图前，眉头拧成了疙瘩，见陈砚进来，手里还攥着电报，就知道有事。
“师长，您看这个。”陈砚把电报递过去，吴剑平看完，手指重重拍在桌子上，茶杯都震得晃了晃：“这群狗娘养的！难怪这两天青龙山那边的日军动静不对，原来是要搞合围！”
他转身对参谋喊：“通知各团团长，立刻来司令部开会！”
不到一个钟头，121师三个团的团长都到齐了。二团团长李守业是个老兵，看完电报就拍了桌子：“合围？咱们121师守着汤山、青龙山，正好卡在日军必经之路，跟他们拼了！”三团团长赵青山却皱着眉：“两个甲级师团，还有坦克集群，咱们师满编才一万二，就算加上友军，也顶不住啊……”
会议室里吵了起来，有的说要守，有的说要撤，吴剑平坐在主位上，手里的烟蒂扔了一地，却没说话。陈砚看着墙上的防御图，汤山、青龙山、紫金山像三颗钉子扎在南京东郊，一旦这三颗钉子被拔了，南京就无险可守。他忽然开口：“师长，日军合围需要时间，咱们现在还有五天——能不能让友军在芜湖、京沪铁路上设伏，迟滞他们的推进？咱们121师守住东郊，争取时间让南京做好准备。”
吴剑平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电报，推到桌子中间：“军委会刚发来的，没提设防，只说‘南京外围部队酌情应变，必要时可相机撤退’——说白了，就是要放弃南京了。”
满屋子瞬间安静下来。李守业不敢相信：“撤退？那南京城里的百姓怎么办？还有咱们黔军的伤兵还在南京后方医院，撤了他们怎么办？”
“我也想守。”吴剑平揉了揉眉心，声音里满是疲惫，“可军委会不给援军，不给弹药，咱们121师就算拼光了，也挡不住日军两个师团。守，是尽忠；撤，是保黔军的根——我实在难办。”
陈砚看着那份军委会电报，忽然想起汤山百姓送的馒头和子弹壳，想起林晚说“要守住家”，心里有了主意：“师长，就算要撤，也不能就这么走。汤山、青龙山附近有十几个村子，上千百姓，还有南京城里的伤兵，咱们得想办法把他们转移到安全区。”
吴剑平抬头看他，眼神里有了点亮光：“你想怎么做？”
“我带3团留下，掩护百姓和伤兵转移。”陈砚挺直腰板，“3团现在有1000支中正式，20万发子弹，还有50箱手榴弹，新兵明天就到，再加上百姓帮忙通风报信，撑个三五天没问题。您带一、二团和师部先撤，等我们把百姓送到安全区，就跟您汇合。”
李守业立刻站起来：“不行！要留一起留，我二团也留下！”赵青山也跟着附和：“三团也留下，咱们121师不能分着撤！”
吴剑平看着眼前的几个团长，眼眶有点发热。他沉默了一会儿，拿起笔在地图上圈了三个点：“好！咱们不分兵，但要分任务——李守业带二团守青龙山，迟滞9师团；赵青山带三团守紫金山，盯着16师团；陈砚，你带3团，负责转移百姓和伤兵，师部给你调50匹军马，再补充1000发重机枪弹，务必把人安全送到南京安全区。”
散会时，晨雾已经散了，阳光照在司令部的院子里，却暖不了人心。陈砚往回走，心里清楚，这可能是121师在南京外围的最后一战，也是最凶险的一战——他们要守的不只是阵地，还有上千百姓的命。
回到汤山阵地，周明轩已经把截获电报的消息告诉了张铁柱和王锐。张铁柱正带着苗族士兵检查反坦克地雷，见陈砚回来，立刻迎上去：“团长，是不是要跟鬼子干？俺们苗族弟兄都准备好了，再炸他们几辆坦克！”
王锐也凑过来：“新兵明天一到，我就把弹药分下去，保证每个新兵都有枪有弹。”
陈砚点点头，指着远处的汤山村：“不光要跟鬼子干，还要把村里的百姓转移到安全区。王锐，你跟村里的王大爷联系，让他通知乡亲们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开始转移；张铁柱，你带弟兄们在转移路线上设几个隐蔽点，万一遇到日军小股部队，就打伏击；周明轩，继续监听日军电台，有任何动向，立刻汇报。”
夕阳西下时，汤山村的敲锣声传遍了山谷——是王大爷在通知百姓转移。陈砚站在战壕边，看着百姓们扛着行李往阵地这边走，小孩们手里还攥着之前送的子弹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拼光3团，也要把这些人安全送到安全区，守住汤山，守住南京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