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声还在耳边回荡,姜岁晚已经换上了一身深色男装。她把头发全部束进帽中,对着铜镜照了照,镜中映出一个清秀少年的模样。
她将银铃和字条收进袖袋,推开后窗。夜色正浓,王府内一片寂静。
翻出院子比想象中容易。她避开巡夜的守卫,沿着墙根的阴影快速移动。东市离王府不远,这个时辰街上应该还有行人。
来到东市,茶楼的灯笼还亮着。她压低帽檐走进去,店小二迎上来:“客官几位?”
“约了人。”她压低声音,径直走上二楼。
雅间里果然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对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她一眼。斗笠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能看见紧绷的下颌。
姜岁晚在对面坐下:“是你约我来的?”
斗笠男子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铃铛带了吗?”
她从袖中取出银铃放在桌上。男子伸手要拿,她先一步按住:“先告诉我,阿吉在哪里?”
“他安全。”男子声音沙哑,“年大将军想见你。”
姜岁晚心中一惊。年羹尧要见她?这比她预想的更危险。
“见我做什么?”
“你查案的能力,大将军很欣赏。”斗笠男子说,“年侧福晋身边需要你这样的人。”
原来是想收买她。姜岁晚松开按着银铃的手:“若我不答应呢?”
“那今晚你就走不出这间茶楼。”
话音刚落,楼下突然传来桌椅翻倒的声音。紧接着是几声惨叫,伴随着刀剑相撞的脆响。
姜岁晚猛地站起,斗笠男子已经拔出短刀。门被踹开,几名黑衣人冲了进来,刀锋直指斗笠男子。
“叛徒!”为首的黑衣人喝道,“竟敢私会年贼细作!”
斗笠男子挥刀格挡,茶具碎了一地。姜岁晚退到墙角,看着眼前混战。这些黑衣人招式狠辣,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斗笠男子见渐不敌,肩上中了一刀。他踉跄后退,撞翻了屏风。就在刀锋即将刺入他胸口时,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拉住姜岁晚。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进隔壁空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打斗声。
拉住她的人转过身,烛光映出一张熟悉的脸。
“四爷?”姜岁晚难以置信。
胤禛穿着常服,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就这么想查清真相?”
姜岁晚一时语塞。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更没想到他会出手相救。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脚步声在走廊响起。胤禛将她拉到身后,手按在剑柄上。
“那些人是谁?”姜岁晚压低声音。
“不清楚。”胤禛盯着门缝,“但肯定不是暗卫。”
门被推开一道缝,一个黑衣人探头进来。胤禛瞬间出手,剑尖抵住对方咽喉。
“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冷笑一声,突然咬破口中的毒囊。他倒地抽搐,很快没了声息。
胤禛皱眉:“死士。”
更多的脚步声逼近,胤禛拉起姜穗晚:“从窗户走。”
他们翻出窗外,落在茶楼后巷。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苏培盛等在车旁。
“四爷,格格,快上车。”
马车驶离东市,姜岁晚这才松了口气。她看向胤禛:“您怎么会在那里?”
“暗卫汇报你要去东市。”胤禛语气平静,“我不放心。”
“那些黑衣人......”
“应该是年羹尧的对手派来的。”胤禛说,“朝中想扳倒年家的人不少。”
姜岁晚想起斗笠男子的话:“年羹尧想收买我。”
胤禛看向她:“你动心了?”
“当然没有。”姜岁晚立刻否认,“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何要见我。”
马车在王府后门停下。胤禛先下车,伸手扶她。这个动作让她愣了一下,才把手递过去。
回到书房,胤禛屏退左右。他走到书案前,取出一封信。
“看看这个。”
姜岁晚接过信纸,上面记录着年羹尧在西北的动向。最近三个月,年家军频繁调动,似乎在筹备什么。
“年羹尧要反?”她脱口而出。
“还不确定。”胤禛收起信,“但他在朝中结党营私,父皇已经有所察觉。”
姜岁晚想起那枚银铃:“所以您一直放任年家的细作在府中活动?”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胤禛看着她,“但你最近的动作,差点惊动了鱼儿。”
姜岁晚低下头:“是我太着急了。”
“我明白你想自保。”胤禛语气缓和,“但查案要讲究方法。打草惊蛇,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窗外传来三更鼓声。胤禛走到她面前:“今晚就在书房歇下吧,外面不安全。”
他唤来丫鬟准备被褥,自己则在书案前坐下,拿起一份奏折。
姜岁晚躺在软榻上,看着烛光下他的侧脸。他批阅奏折时很专注,偶尔会皱眉思索。
“四爷。”她轻声唤道。
胤禛抬头:“怎么了?”
“您早就知道钱嬷嬷是年家的人?”
“嗯。”他放下笔,“她是年羹尧从西北带回来的,负责年氏与年家的联络。”
“那您为何不动她?”
“时候未到。”胤禛走到榻边,“年羹尧在朝中势力庞大,没有确凿证据,动不了他。”
姜岁晚坐起身:“我可以帮您收集证据。”
胤禛看着她:“这就是你查案的目的?”
“一开始只是想自保。”姜岁晚老实承认,“但现在......我想帮您。”
胤禛沉默片刻:“为什么?”
“因为您是个好王爷。”姜岁晚说,“您关心百姓,整顿吏治,比那些只顾争权夺利的皇子强多了。”
这话让胤禛愣了一下。他轻轻摇头:“这些话不要在外面说。”
“我知道。”姜岁晚躺回去,“只在您面前说。”
胤禛替她掖好被角:“睡吧,明天还有事要处理。”
他回到书案前,继续批阅奏折。姜岁晚看着他专注的背影,渐渐入睡。
次日清晨,姜岁晚被说话声吵醒。她睁开眼,看见胤禛正在与苏培盛低声交谈。
“年大将军昨日抵京。”苏培盛说,“今早递了帖子,要求见年侧福晋。”
胤禛点头:“让他见。多派几个人盯着。”
苏培盛退下后,胤禛看向姜岁晚:“醒了?”
姜岁晚坐起身:“年羹尧回京了?”
“述职。”胤禛走到窗边,“他这次回来,恐怕不只是为了见妹妹。”
丫鬟端来早饭,姜岁晚简单梳洗后,与胤禛一同用膳。这是她第一次与他单独吃饭,气氛有些微妙。
“今天不要出府。”胤禛放下筷子,“年羹尧在,外面不安全。”
“那账房的事......”
“让苏培盛帮你处理。”胤禛起身,“我要去宫里一趟,晚些回来。”
他离开后,姜岁晚在书房里踱步。年羹尧突然回京,肯定与昨晚的事有关。说不定东市那场刺杀,就是他自导自演的戏码。
苏培盛推门进来:“格格,年大将军去了年侧福晋院里。”
“带了很多人?”
“只带了两个亲兵。”苏培盛压低声音,“但暗卫发现,王府周围多了不少生面孔。”
姜岁晚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向外面。街角有几个小贩,但他们的目光不时瞟向王府大门。
“看来年羹尧是来者不善。”
午后,年氏院里的丫鬟来请,说年侧福晋请姜格格过去喝茶。
姜岁晚与苏培盛对视一眼,知道这场鸿门宴躲不过了。
年氏院里张灯结彩,显然是为了迎接兄长。姜岁晚走进去时,年羹尧正坐在主位品茶。他穿着常服,但眉宇间的杀气掩不住。
“姜格格来了。”年氏笑着迎上来,“这是我兄长,年大将军。”
年羹尧放下茶盏,目光如刀般扫过姜岁晚:“久仰。”
姜岁晚行礼:“大将军。”
“坐。”年羹尧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听说格格最近在查案?”
姜岁晚坦然坐下:“只是好奇府中一些事。”
年羹尧冷笑:“好奇到东市茶楼去了?”
“大将军消息灵通。”
“那是我约你去的。”年羹尧直视她的眼睛,“可惜被人搅局了。”
姜岁晚端起茶盏:“大将军约我,所为何事?”
“赏识你的才干。”年羹尧说,“年家需要你这样的人。”
“承蒙大将军厚爱。”姜岁晚放下茶盏,“但我只是王府一个格格,担不起如此重任。”
年氏插话:“兄长是看得起你,别不识抬举。”
年羹尧抬手制止妹妹,继续对姜岁晚说:“四爷能给你的,年家也能给。他不能给的,年家照样能给。”
“比如?”
“自由。”年羹尧意味深长地说,“听说格格一直想离开王府?”
姜岁晚心中一震。这个念头她只对苏培盛提过,年羹尧怎么会知道?
年羹尧看出她的惊讶,得意地笑了:“年家的眼线,比你想的更多。”
这时,一个丫鬟匆匆进来,在年羹尧耳边低语几句。年羹尧脸色微变,起身告辞。
年氏送兄长出去,姜岁晚趁机离开。回到书房,她还在想年羹尧的话。他连她想离开王府都知道,说明年家的眼线已经渗透到王府核心。
胤禛回来时,天色已晚。他听说姜岁晚去了年氏院里,脸色不太好看。
“以后不要单独见年羹尧。”
“他连我想离开王府都知道。”姜岁晚说,“府中有年家的核心眼线。”
胤禛并不意外:“我早就知道。”
“那您......”
“在等一个时机。”胤禛走到地图前,指着西北方向,“年羹尧在那里屯兵十万,没有确凿证据,动不了他。”
姜岁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地图上标注着年家军的布防。她突然明白,这场斗争远不止王府内宅这么简单。
“我能做什么?”
胤禛转身看她:“保护好自己。年羹尧接下来会有大动作,我不想你卷入太深。”
“我已经卷入了。”姜岁晚说,“从他们对我下手的那一刻起。”
胤禛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烛光摇曳,在墙上投下两人的影子。
“那就帮我做一件事。”他终于开口。
“什么事?”
“继续查案。”胤禛说,“但每一步都要听我安排。”
姜岁晚点头:“好。”
窗外传来更鼓声,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