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的初冬，霜气微凝，紫禁城武英殿内却暖意融融。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御案堆叠如山的奏章上。朱慈烺端坐龙椅，朱笔未停，眉宇间不见倦色，唯有一股沉稳如山的锐气。
自“中原开封保卫战”结束已逾月余，豪格败退的消息虽令朝野振奋，但朱慈烺深知，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清廷未灭，内患未除，海疆初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陛下，史阁老求见。”司礼监秉笔太监韩赞周轻步趋前，声音压得极低。
“宣。”
史可法步入殿中，风尘仆仆，显然刚从江北归来。他行礼毕，呈上密折：“臣启陛下，河南流民渐聚，陈永福已募青壮三千，修城浚壕。然粮械匮乏，若无持续支援，恐难久守。”
朱慈烺放下朱笔，目光如炬：“朕已令户部调拨二十万石米粮、五千套‘弘光三式’燧发铳及配套弹药，三日内由水路运抵归德，再转陆路入汴。另遣工部匠人百名，助其重建城防。”
史可法心头一热，正欲谢恩，却又面露忧色：“然湖广何腾蛟至今未奉调兵令，反以‘整饬内部’为由，按兵不动。若清军再南下，湖广门户洞开，恐成肘腋之患。”
殿内一时寂静。
朱慈烺缓缓起身，踱至窗前，望着远处钟山云雾，语气平静却如寒铁：“何腾蛟……朕已申饬一次。若再阳奉阴违，便不是申饬能了事的了。”
他转身，目光如电：“传旨：擢升瞿式耜为两广总督兼湖广巡抚，节制两广、湖广军政；命陈子龙暂署湖广布政使，协同整军。何腾蛟若仍不识时务，调回南京，任闲职养老。”
史可法心头一震——陛下这是要彻底削除地方大员尾大不掉之势！此举虽将引发江南士绅新一轮震荡，但亦是中兴必经之路。
“臣，遵旨。”他郑重叩首。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庐州城头，秦良玉凭栏北望，淮河烟波浩渺。其子马祥麟快步登城，递上密信：“母亲，李定国急报——豪格退兵途中，在归德遭我军伏击，损兵千余，辎重焚毁大半。现其主力退至许昌，正与多铎联络。”
“好！”秦良玉眼中精光一闪，“定国果然不负陛下所托。”她转身望向城内校场——三千武英新军正操练阵型，灰蓝战袍猎猎，燧发铳列如林，火炮营轰鸣演练步炮协同，硝烟弥漫中，纪律森然。
这支军队，早已脱胎换骨。士兵识字率超七成，军官经格物院培训，军饷足额，抚恤周全。他们心中，已有“为国而战”之念。
“传令各营，加强淮西防务，斥候严密监视徐州至归德一线。”秦良玉沉声道，“清军若再南犯，必经此道。我们，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马祥麟低声问：“母亲，陛下是否真有意北伐？”
秦良玉凝视远方，缓缓道：“陛下志在收复神京，岂止北伐？只是……时机未至。眼下，稳守江淮，积蓄力量。待‘镇海’级战舰成军，海陆夹击，方可一举荡平北虏。”
而在万里之外的吕宋林加延湾，夜色如墨，海风咸涩。
一艘伪装成商船的“飞霆”级快速战舰悄然靠岸。甲板上，吕王朱慈炤一身短打，腰佩倭刀，身后十余名水手抬下数十箱物资。岸边，苏鸣岗等华人早已等候多时。
“殿下！”苏鸣岗跪地叩首，声音哽咽，“小民等日夜盼王师，今日终得相见！”
朱慈炤扶起他：“不必多礼。此地可安全？”
“偏僻无人，且已买通土着头目，愿为内应。只是……马尼拉总督近日增派巡逻船，似有所觉。”
朱慈炤点头：“无妨。我们本就不求速胜，只求扎根。”他挥手示意，箱中燧发铳、火药、银元、药品、望远镜一一卸下，“此地即为‘镇海一号前进基地’。以贸易站为掩护，招募华工，训练民兵，三年之内，建成可驻五百人、停泊十艘战舰之据点。所有行动，务必隐秘。”
话音未落，远处海面忽现数点灯火——西班牙巡逻船！
“敌船！”了望哨急呼。
朱慈炤神色不变：“升帆，撤！走暗礁水道！”
战舰迅速离岸，借夜色与复杂水文脱身。西班牙船只追至浅滩，不敢深入，只得悻悻而返。
朱慈炤立于船尾，望着渐远的海岸线，喃喃道：“马尼拉……终有一日，我大明龙旗将插上你城头。”
南京城西，格物院内灯火通明。
宋应星满手油污，站在一台庞然大物前——大型卧式镗床正缓缓旋转，精准切削青铜炮管内膛。“毕博士，你看这同心度，误差不足一丝！”他兴奋地对身旁的泰西传教士毕方济道。
毕方济抚摸胡须，眼中满是惊叹：“陛下所言‘标准化生产’，竟真能实现！若以此法量产‘弘光四式’重炮，射程与精度将再提三成！”
“不止如此。”宋应星指向角落——一台铜铁铸就的怪异机械正嘶嘶作响，活塞往复，连杆律动。“大气式蒸汽机原型机，昨日首次连续运转半个时辰，未炸膛！”
毕方济倒吸一口凉气：“上帝啊……这将是改变世界的动力！”
正说话间，韩赞周匆匆而至：“宋公，陛下召见，急询蒸汽机进展。”
片刻后，武英殿内。
朱慈烺听完汇报，眼中光芒灼灼：“蒸汽机若能实用化，不仅可驱动机床、矿井抽水，未来或可装于战舰，实现无帆远航！此事列为格物院头等机密，所需人力物力，尽数满足。”
他顿了顿，又道：“另有一事——朕欲设‘皇家理工学院’，专授格物、算学、造船、冶金之学，培养本土科技人才。宋卿为主事，毕博士为副，即日筹备。”
宋应星激动叩首：“臣，誓死以赴！”
而此刻的北京，摄政王府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多铎怒摔茶盏，碎片四溅：“豪格无能！五千精骑，竟被南蛮子打得溃不成军！还丢了半数火炮！”
济尔哈朗冷眼旁观，语气平静：“豫亲王何必动怒？豪格败绩，正说明南明已非昔日可欺。我大清若再内斗，恐有倾覆之危。”
“你什么意思？”多铎眯眼。
“议和。”济尔哈朗淡淡道，“暂时与南明划江而治，我军休养生息，整顿内政。待整合蒙古、朝鲜之力，再图南下。”
“议和？！”多铎冷笑，“你怕了？”
“非也。”济尔哈朗目光深邃，“是看清了形势。南明有火器之利、海贸之资、人心之聚……若强攻，恐两败俱伤。不如缓图。”
二人争执不下，最终决定暂缓南侵，先肃清内部，并加紧仿制明军火器。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争论之时，一支由靖海公郑森亲自率领的“靖海特遣舰队”，已悄然驶向台湾海峡，目标直指荷兰人盘踞的热兰遮城——为未来南洋贸易线扫清障碍。
夜深，朱慈烺独坐御书房，摊开一幅《天下舆图》。
指尖从南京划向开封，再至吕宋，最后落于北京。
“两年……最多两年。”他低声自语，“待‘镇海’成军，蒸汽机实用，中原稳固，海外基地成型——便是王师北指之日。”
窗外，月光如水，照见大明复兴之路，虽荆棘遍布，却已曙光初现。
风起云涌，海陆并进。这盘棋，才刚刚进入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