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的夏日,东郡太守府内气氛凝重。曹操面色阴沉地看着手中那封来自邺城的帛书,其上袁绍的印鉴赫然在目。
“表奏周喁为豫州牧?”曹操将帛书掷于案上,声音冷冽,“本初这是何意?周喁乃我麾下统兵之将,丹阳兵精锐皆由其辖制!”
堂下,新投不久的荀彧微微蹙眉,尚未开口,一旁的戏志才已咳嗽着分析道:“主公,袁本初此举,一石三鸟。其一,刘岱屡次借其家眷施压,索要交代。调走周喁及其丹阳兵,既削弱明公,又予刘岱面子,方便他接回家眷,摆脱掣肘。”
曹操目光一闪,并未打断。
戏志才继续道:“其二,丹阳太守周昕乃曹老太爷昔日所举,袁绍此举意在结好周氏,染指扬州。其三……”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亦是警示主公,您的东郡太守之位,乃由青州牧刘备表奏……,意在让主公……与刘备划清界限。”
夏侯惇闻言怒道:“岂有此理!袁本初欺人太甚!这周喁不能放!”
荀彧此时缓缓开口,声音清越沉稳:“主公,志才所言甚是。然彧以为,此事,利大于弊。”
曹操看向他:“文若请详言之。”
“主公,”荀彧从容道,“袁绍势大,目前绝非与之翻脸之时。周喁虽勇,然其部曲终归是丹阳兵,心向故土,非主公根本。不如顺水推舟,应允此事。如此,一则可示好袁绍,得其支持,便于主公在兖州行事;二则,亦可借此机会,整饬军伍,将军队牢牢握于己手;三则,袁绍既觉亏欠主公,日后有所求,他更难拒绝。至于刘备处……虚与委蛇即可,无需即刻划清,徒增一敌。”
曹操沉吟良久,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他深知荀彧之谋老成持重。如今他在兖州根基未稳,北有袁绍,西有刘岱,南有袁术,确实不宜与袁绍闹翻。
“也罢!”曹操终于下定决心,“便依文若之言。回复本初,操谨遵兄命。另,厚赐周喁,让其风光赴任!”
“主公英明!”众谋士齐声道。
然而,曹操这边暂时隐忍,另一边的袁术却炸了锅。
九江郡治所寿春,袁术接到消息,勃然大怒,一脚踹翻案几:“袁绍婢生子!安敢如此欺我!夺我冀州不成,如今又把手伸到豫州!表奏一个无名小卒为刺史?当我袁公路是死人吗!”
谋士杨弘连忙劝道:“主公息怒!袁本初远在冀州,兵强马壮,我军新败于刘表,暂不宜与之正面冲突啊!”
“打不了袁绍,我还打不了他的一条狗吗!”袁术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山阳太守袁遗!那个只会读死书的蠢材!不就是袁绍任命的吗?给我点齐兵马,踏平山阳!”
袁遗虽姓袁,却是袁绍一派,且是个纯粹的文人,哪里是暴怒的袁术的对手。袁术大军一到,稍一接触,袁遗军便一触即溃,本人更是仓皇弃城而逃,连太守印信都丢了。
消息传回邺城,袁绍只是皱了皱眉,斥责了袁术几句“残暴不仁,同室操戈”,便不再过多理会。在他眼中,当务之急是接回家眷,彻底稳固冀州,袁术和豫州的乱局,暂时无暇顾及。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长安,相国府。
董卓看着各地密报,尤其是袁绍表奏周喁为豫州牧、势力愈发膨胀的消息,肥硕的脸上横肉抖动,满是戾气。
“袁绍小儿!咱家还没死呢!就真当这朝廷是他袁家的了?冀州牧他想当就当,豫州牧他想表就表!”他抓起一只金碗,狠狠砸在地上,“还有那袁术,也是个不安生的东西!”
李儒捻着鼠须,阴恻恻地道:“相国息怒。二袁相争,于我等并非坏事。只是这袁绍,得了冀州,名不正言不顺,却不知收敛,手越伸越长。若不加以敲打,恐其下一步,便要觊觎司隶了。”
“敲打?如何敲打?”董卓喘着粗气问。
李儒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袁绍初得冀州,根基未稳。其所虑者,北有公孙瓒,东有刘备,境内有黑山贼。相国可还记得那张燕?”
“黑山贼首?”
“正是。”李儒笑道,“黑山军虽名义上受抚,然其各部头领如于毒、白绕、眭固等,皆拥兵自重,盘踞太行。相国可暗中以朝廷名义,赐予壶寿冀州牧印信,令其潜入冀州,联络于毒等人,许以高官厚禄,鼓动他们再攻魏郡,劫掠邺城周边!”
董卓小眼一亮:“妙!让这群泥腿子去给袁本初添堵!还有呢?”
“同时,”李儒压低声音,“可分别遣密使前往幽州公孙瓒与青州刘备处,亦以朝廷名义,加官进爵,密令他们出兵夹击袁绍。公孙瓒与袁绍有杀弟之仇,夺冀州之恨,必欣然应允。那刘备能快速平定青州局势,其志不小,见有朝廷诏令与可乘之机,未必不会心动。纵其不出兵,也能在袁绍心中种下一根刺!”
“好!好一个驱虎吞狼!”董卓哈哈大笑,“就这么办!让袁绍小儿知道知道,这天下,还是咱家说了算!”
数日后,数骑密使带着董卓的诏书与密令,悄然离开长安,分别奔向太行山深处、幽州蓟城与青州临淄。
与此同时,一名叫做壶寿的失意官吏,怀揣着董卓秘密颁下的“冀州牧”印信,在数十名西凉精骑的护送下,秘密潜入魏郡,悄然联络上了黑山军头领于毒。
太行山深处,黑山军营地。篝火熊熊,映照着于毒、白绕、眭固等头领粗犷而贪婪的脸庞。
壶寿高举着印信,声音充满蛊惑:“诸位将军!董相国知诸位都是被逼落草的豪杰,特命在下前来,许以朝廷正式官职!只要诸位肯发兵攻打邺城,牵制袁绍,钱粮、官位,应有尽有!这冀州的富庶,难道诸位不想分一杯羹吗?”
于毒舔了舔嘴唇,眼中凶光毕露:“袁绍小子,占了冀州,就想把咱们兄弟赶尽杀绝?做梦!既然董相国看得起咱们,这票买卖,干了!”
“干了!”
“抢他娘的!”
白绕、眭固等人纷纷嚎叫起来。
很快,黑山军再次大规模集结的消息,如同乌云般笼罩了冀州西部。刚刚平息战火不久的魏郡,再次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邺城,州牧府内,袁绍刚刚为接回家眷松了口气,接到黑山军异动的急报,脸色瞬间又变得无比难看。
“于毒、白绕、眭固……这群阴魂不散的蛾贼!”他咬牙切齿,目光扫过堂下略显紧张的谋士们,“还有那公孙瓒、刘备……董卓老贼,好毒辣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