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相扣的十指，像是一个无声的契约，彻底打破了横亘在两人之间最后那层薄冰。第二天清晨，陆宇在客栈木质窗棂透进的微光中醒来，第一反应是确认昨晚的一切不是梦境。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微凉的柔软触感，心里被一种饱胀的、近乎不真实的幸福感填满。
他几乎是跳着下了床，精心洗漱，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遍看似自然的笑容，然后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门很快被打开。沈清寒已经收拾妥当，依旧是一身素雅打扮，米白色的高领毛衣搭配深色长裤，长发松松地挽起，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看到门外的陆宇，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伸出的、似乎准备再次牵她的手上一顿，随即微微移开，耳根处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语气却努力维持着平静：“早。”
“早，教授。”陆宇的笑容灿烂得晃眼，从善如流地收回手，“睡得好吗？楼下早餐准备好了，有您喜欢的清粥。”
“还好。”沈清寒低声应了一句，走出房门，与他并肩下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新鲜而微妙的张力，不再是尴尬，而是某种心照不宣的、甜丝丝的暧昧。
早餐桌上，陆宇依旧体贴地为她盛粥夹菜。沈清寒安静地吃着，偶尔抬眼看他一下，又迅速垂下。她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小口小口的，像某种矜贵又警惕的猫科动物。陆宇看着看着，嘴角就又忍不住上扬。
“今天想去哪里？”陆宇拿出手机，翻出他做的密密麻麻的攻略，“有个园林很出名，虽然冬天景致差些，但人少清静。或者去坐乌篷船？还是去看看那里的手工扎染作坊？”
沈清寒放下勺子，擦了擦嘴角，目光扫过手机屏幕，最后落在他兴致勃勃的脸上，轻声说：“你定就好。”
这是一种全然的信任和交付。陆宇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酥酥麻麻的。
最终，他们决定先去那个着名的园林。
冬日的园林确实有另一种萧疏清朗的美。假山、池水、亭台楼阁在淡薄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宁静，少了游客的喧嚣，更能品味其间的意境。
陆宇这次不再犹豫，极其自然地牵起了沈清寒的手。她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便安静地任由他握着，甚至指尖微微回扣了几分。
他们像最普通的情侣一样，牵着手，慢悠悠地走在蜿蜒的小径上。陆宇指着奇特的湖石或者匾额上的题字，低声给她讲解背后的典故传说。沈清寒安静地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目光里带着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走到一处临水的轩榭，视野极好，能看到大半个园子的景致。阳光透过雕花窗格洒进来，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教授，我们拍张照吧？”陆宇拿出手机，眼睛亮晶晶地提议。他想留下这一刻，留下她在他身边的样子。
沈清寒明显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抗拒。她似乎极其不习惯镜头，下意识地想别开脸。
“就一张，好不好？”陆宇放软了声音，带着一点点撒娇的意味，“留念一下。”
他举起手机，调整角度，屏幕里映出两人靠得很近的身影。沈清寒身体有些僵硬，表情也不太自然。
陆宇看着屏幕里的她，忽然侧过头，飞快地、轻轻地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咔嚓。
快门声响起。
沈清寒彻底僵住了，猛地转过头看他，眼睛微微睁大，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一层绯红，一直蔓延到耳后。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平时冷静自持的、带着明显羞恼和不知所措的小女儿情态。
“陆宇！”她低声斥道，语气里却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更像是一种无力的嗔怪。
陆宇得逞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照片——他偷吻的侧影，和她惊讶羞赧、脸颊绯红的模样，背景是古雅的轩榭和冬日暖阳。完美得不像话。
“拍得真好。”他笑嘻嘻地把手机屏幕递到她面前，“教授，您看，您这样多好看。”
沈清寒瞥了一眼照片，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移开视线，脸上的红晕更深了，甚至下意识抬手用手背冰了冰脸颊，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删掉！”
“不删！”陆宇宝贝似的把手机收回口袋，理直气壮，“这是我的珍藏。”
沈清寒瞪着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了抿唇，扭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只留给他一个泛着红晕的侧脸和微微起伏的胸口。那副想维持教授威严却又忍不住羞恼的样子，让陆宇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大胆地再次伸出手，环住她的肩膀，将她轻轻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沈清寒身体又是一僵，却没有挣脱。她的发丝蹭在他的下颌，带来细微的痒意和清冷的香气。
“教授，”陆宇低声在她耳边说，热气拂过她通红的耳廓，“现在不是在学校了。能不能……别叫我陆宇了？也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怀里的人沉默了很久久，久到陆宇以为她不会回答。
然后，他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消散在风里的声音。
“……陆宇。”
不是“陆宇同学”，只是“陆宇”。
两个字从她唇间吐出，带着一种生涩的、却无比动人的亲昵。
陆宇的心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和满足填满，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阳光透过窗棂，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
下午，他们去坐了乌篷船。窄窄的船身随着橹声轻轻摇晃，两岸的古建筑缓缓后退。船夫在船尾唱着软糯的当地小调。
沈清寒最初有些紧张，手指下意识地抓着船舷。陆宇自然地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别怕，很安全的。”
她渐渐放松下来，甚至敢微微探出身，用手指去触碰清凉的河水。阳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柔和得不可思议。
陆宇拿出手机，偷偷拍下她此刻的样子。安静的，好奇的，柔软的。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沈教授，只是一个沉浸在当下快乐里的普通女人。
晚上，他们在一家小酒馆吃了饭。陆宇点了一壶当地特产的米酒，味道清甜，度数不高。
沈清寒起初不肯喝，架不住陆宇软磨硬泡，勉强尝了一小杯。酒精似乎轻易地染红了她的脸颊，也让她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水润柔和。
回去的路上，她的话比白天更多了一些。甚至主动提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说起她如何对数学产生兴趣，如何瞒着家里偷偷看那些晦涩难懂的数学专着，如何在那条孤独而漫长的道路上一步步走到今天。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回忆的朦胧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怅然。
陆宇紧紧握着她的手，安静地听着，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和爱怜。他看到了光环之下，那个同样会迷茫、会坚持、会孤独的沈清寒。
“以后，”他停下脚步，看着她被酒意和灯光晕染得格外柔软的眼睛，郑重地说，“以后的路，我陪您一起走。”
沈清寒抬眼望着他，目光迷离而复杂，有感动，有不确定，还有一丝深藏的脆弱。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踮起脚尖，极其快速而轻柔地，用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印在了他的唇角。
像一个无声的承诺，又像一个小心翼翼的试探。
一触即分。
却足以让陆宇浑身血液沸腾。
他愣在原地，看着她迅速低下头，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然后像是害羞到了极点，转身快步向客栈走去。脚步甚至有些踉跄。
陆宇摸着仿佛还残留着她柔软触感和米酒甜香的唇角，看着那个近乎落荒而逃的窈窕背影，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冬夜的星空格外清澈明亮，像无数颗碎钻洒落在墨蓝色的天鹅绒上。
他知道，有些坚冰，正在以他能够触摸到的速度，悄然融化。而那冰层之下包裹着的、柔软而珍贵的内心，正一点点，向他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