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云庐沉浸在一片欣欣向荣的热闹之中。
“明叔,我的羊呢?你不会连我的羊也杀了吧?”辛夷两只小手叉着腰,气鼓鼓瞧着地上一堆还未来得及处理的羊皮。
冬阳和长庆叔抬着一筐宰杀好的鸡鸭走出来,闻言笑道:“羊本来都是买给大家过年吃的,自然是要杀的!姑娘说,你们以往在家吃肉的机会不多,想着让你们好好过个肥年,特意让我和长庆叔多买些的,怎的就成了你的羊?”
“你胡说!”辛夷怒目而视,“明明有两只是姑娘给我养的!姑娘还说,让我养的它们生出小羊就奖励我学医!你们,你们赔我的羊……”辛夷越说越委屈,说到后来,竟然哭了起来。
长庆叔忍不住笑,“傻丫头,地上有几张羊皮不会数数吗?”说着又转头轻责冬阳,“你也是,没有一点做大哥哥的样儿!说到底,也不过是才八九岁的孩子,哪里禁得住你逗她?”
明叔也笑,随手拎起一张羊皮掂了掂,道:“瞧仔细了,地上就剩下两张,姑娘给你的羊,明叔可不敢动。”
辛夷止住哭,将信将疑地走过去查看,看清楚地上真的只剩下两张羊皮,这才破涕为笑。
可俐笑着在廊下招手,“辛夷,快过来,听说你手很巧,等着你一起做绢花呢!”
辛夷抹了一把鼻涕,答应了一声,又忍不住转头问明叔:“那我的羊呢?”
可伶端着一簸箕切好的药材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顿时得嫌弃得直皱眉,“咦--又乱抹鼻涕!你只记得姑娘给你养羊,怎不记得姑娘说不能用手直接抹鼻涕?”说得众人顿时都哈哈大笑起来,辛夷脸一红,转头就朝可俐跑。
路过木架子旁,见棋儿在翻晒药材,便悄悄问了一句:“可看见我的羊?”棋儿摇摇头,刚想说什么,雨蝶从一排排簸箕后探头出来,闲闲道:“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有两只羊?你也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自己都晓得饿,难道羊是不会饿的?亏云姑娘还信你能养好,若不是合欢替你出去放羊,只怕羊都将偏院里的树皮啃光了。”
辛夷“呀!”了一声,随即垂下头,小声嘀咕道:“是麦冬,一直拉着我做布人偶。”
“辛夷,还不快来?你在那磨蹭什么?”可俐的声音传来,辛夷赶紧应了一声,“来啦!”快步跑走。
雨蝶摇摇头,轻叹道:“这丫头,哪儿都挺好,就是有点毛躁。”
穆婉柔一边盯着手中的账本,一边对着架子上的药材数,心不在焉接口道:“还小呢。”
雨蝶没有再作声,她想起了自己八岁时,琴棋书画都已经样样皆通,父亲和哥哥总是赞她才比谢道韫,若生成男儿家,长大必定会有一番天地!
记得她当时还不服气的说:“身为女儿又如何?谁说女儿家就不能有所建树?雨儿偏就不服这口气!”只可惜,命运连展开翅膀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年仅十二岁,父兄就含冤入狱,而她,直接就被充入了妓馆!
她背负着父兄沉冤昭雪的希望,在地狱里苦苦挣扎了四年,差一点,就死在最肮脏的恶疾中!若不是侥幸遇上云扬,只怕她早就是乱葬岗的几根枯骨!
云扬不仅救了她的人,还唤醒了她差不多已经麻木的灵魂!是云扬用自己的行为告诉她,即便身为女儿,也是真的可以自成一番天地!甚至,还可能活得远比男子都要精彩!
她抬头望天,今冬干冷,自己托鸣渊哥给父兄的冬衣应该早就送到了吧,惟愿父兄平安无恙。
胤王殿下和鸣渊哥已经在帮她查找父兄当年那一案的线索,她眼下要做的,便是专心做好手头的事,协助云妹妹早点将女子医学院建成,如此,才能救赎更多不幸的女子!
大年三十,终于在孩子们的期盼中姗姗来临。
大将军府一早就派人来了云庐,马车里铺了厚厚的虎皮褥子,烧了带着熏香的暖炉,只为接大小姐归家。
不料,却被长庆告知,大小姐起的更早,只怕此刻已经在城里了。
来人望着张灯结彩的云庐,满脸愕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走该留。走吧,没接到大小姐,留吧,不知道大小姐会不会直接回府。正纠结间,雨蝶出来解惑,说云扬进城去接人,是必定要回云庐的。将军府的来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安心留下静候。
巳时末,云扬回转,与之同回的,竟然是一对锦衣华服的老夫妇。雨蝶和穆婉柔早就带着一众小女娃欢喜的接了出来,恭恭敬敬地福身行礼,雨蝶口称师祖和师祖母,章院首夫妇微怔之余,心中很是安慰。穆婉柔则犹豫了一下,还是亲亲热热的叫了义父义母。
章院首夫妇慌忙让大家免礼,瞧着满院子的小女孩,又是喜欢又是感叹。
“好,好,都不必拘着了,往日如何,便还是如何即可。”章老夫人满面含笑,目光中尽是慈爱。章院首则四下里打量着云庐的整个布局,微微摇头道:“到底还是小了些,来年学苑开工时,还是要将这里扩建一些。”
“师父放心,徒儿已经计划好,开春前,先从工人里抽调出几个人,喏,这前面再加一排倒座房,那儿,后面再加盖一排后罩房,想来暂时也就够用了。”云扬急忙用手比划着解释。
章院首点头,“嗯,你心里有成算就好。”
“师父师娘你们瞧,这满院子的灯笼、绢花、剪纸、贴画,全部都是她们自己动手做的。”云扬指了指院子里的一众女子,不无骄傲地说。
“好,真好!铺排的好浓年味,太能干了!”章老夫人由衷赞叹。
章院首瞧了一眼几个面露拘谨和不安的小女孩,低声问:“可都好利落了?”
云扬点点头,也悄声说:“身体的伤害终究是可以愈合的,只是……”云扬停住话头,眼睛盯着忍冬羞怯畏缩的样子出神,“资质都还算不错,只是到底是受过伤害,很有些怕人。”
章院首捻须不语,良久方道:“心病方得心药医,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否则,只怕是一辈子都要活在阴影里。”
云扬闻言怔了怔,再望向几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