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捏着那颗拇指大小的银色珠子，感受着其中紊乱的规则乱流。三十秒，半径五米。用来突破屏障或许足够，但要面对四十个以上的埋伏点，这点时间和范围远远不够。
“不够。”他将珠子抛回给莫尔斯，“我们需要更大范围的混乱，至少要覆盖议庭入口区域三十米范围，持续时间三分钟以上。”
莫尔斯手忙脚乱地接住珠子，苦着脸：“那就得现场改装了！把这三个小东西的能量核心拆出来，加上我随身带的一点‘规则不稳定催化剂’，临时拼个大的……但这样搞出来的东西极不稳定，可能提前炸，也可能威力过大把我们都卷进去！”
“成功率多少？”陈默问得直接。
“……五五开？”莫尔斯不确定地说，“不对，四六开，四成成功，六成出问题。而且拼装需要时间，至少十分钟。”
十分钟，在敌人的眼皮底下进行高危爆炸物改装，简直是找死。
“还有别的办法吗？”银羽看向议庭入口处那些隐约晃动的守卫身影，“强攻不行，潜入似乎也被严防死守。”
陈默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周围环境。这里是通往议庭的主通道，两侧是高耸的、刻满古老规则符文的石壁，头顶是模拟的星空穹顶。典型的密闭空间。
他忽然想起在休眠仓库时，莫尔斯说过的话——那个规则错误炸弹，对依赖编译逻辑的存在是剧毒，对特定混乱模式的聚合体是解离剂。
那么，对这座古老的、充满固化规则符文的建筑本身呢？
“莫尔斯，你的炸弹，对‘规则固化’的结构体，比如这些墙壁、地面，效果如何？”陈默指向两侧石壁。
“规则固化？”莫尔斯一愣，随即明白了陈默的意思，“哦！你是说这些刻了符文、规则结构被长期固定的东西？理论上，规则错误会干扰它们的稳定性，但想直接炸塌这么厚的石壁估计够呛……不过！”
他眼睛一亮：“如果目标是‘干扰’而非‘摧毁’，那效果会很好！这些固化符文本质上也是编译过的规则，遇到错误指令会出乱子！比如……让屏障失效、让陷阱错乱、甚至让部分区域的重力规则暂时失调！”
重力失调。
陈默脑中闪过一个计划。
“贾船长，扫描议庭入口区域的整体结构，特别是头顶星空穹顶的支撑点和能量回路。”
【扫描中……】几秒后，【结构图已生成。星空穹顶由十二根‘规则光柱’模拟支撑，能量回路与地面屏障系统部分共享。若干扰穹顶的规则稳定性，可能导致模拟失效，届时将有大量高密度规则尘埃（模拟星尘）坠落。】
“坠落范围？”
【覆盖入口前方约五十米区域，星尘本身无直接攻击性，但密度极大，足以暂时阻碍视线、干扰规则感知、并造成轻微物理冲击。】
“足够了。”陈默看向小队成员，“计划变更。我们不突破屏障，也不强攻。莫尔斯，我需要你把三颗小炸弹的能量核心，改装成一个‘定向规则干扰器’，目标是让议庭入口区域的规则固化结构——特别是头顶穹顶——出现短暂紊乱。不需要爆炸，只要干扰。”
“这个简单！”莫尔斯松了口气，“不用拼装大的，只要调整输出模式和频率就行！给我五分钟！”
他立刻蹲下，掏出那个简陋的编译器，开始拆解银色珠子。
陈默转向其他人：“穹顶紊乱后，会有大量模拟星尘坠落。利用那个时机，我们快速突进。银羽，你带二十人从左侧迂回，断钢带二十人从右侧，我带领剩下十人和莫尔斯走中路。记住，目标不是歼灭守卫，而是以最快速度冲进议庭内部，直取铁碑。沿途遇到阻挡，以击退、干扰为主，不要缠斗。”
“明白！”
五分钟在紧张的等待中过去。莫尔斯举起一个改造后的、由三颗珠子核心拼接而成、表面缠绕着不稳定光丝的装置：“好了！‘定向规则干扰器·改’！启动后会产生持续约两分钟的规则错误波，主要影响半径三十米内的固化规则结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玩意儿是一次性的，而且启动后无法关闭。另外，干扰波可能会对我们自己也有轻微影响，大概会让规则感知模糊10%左右。”莫尔斯补充。
“可以接受。”陈默接过装置，“准备行动。贾船长，干扰器启动后，同步引爆我们之前在通道布置的两个诱饵能量节点，制造更大混乱。”
【明白。】
陈默深吸一口气，将规则干扰器用力掷向议庭入口方向！
装置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在即将触及屏障的瞬间，莫尔斯按下了手中的遥控按钮。
没有爆炸。
只有一声低沉的、如同无数玻璃同时出现裂纹的“嗡嗡”声。
以干扰器落点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扭曲的透明波纹迅速扩散开来，扫过银色的屏障，扫过两侧的石壁，扫过头顶的星空穹顶！
被波纹扫过的地方，规则出现了诡异的“失真”。
银色屏障如同接触不良的屏幕般闪烁、明灭不定，最终彻底黯淡下去。两侧石壁上刻印的古老符文开始疯狂乱闪，有些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反色”现象。而头顶的星空穹顶……
那十二根规则光柱开始剧烈颤抖，模拟出的星河景象如同信号不良的投影般扭曲、撕裂，然后——
哗啦！！！
不是真正的碎裂声，而是规则模拟失效的“规则音爆”。
无数银白色的、高密度的规则尘埃——模拟的星尘——如同瀑布般从穹顶倾泻而下！它们本身没有杀伤力，但数量庞大，瞬间将整个入口区域笼罩在一片银白色的“雪暴”之中！
视野被遮蔽，规则感知变得模糊混乱，守卫们猝不及防，惊呼声、咳嗽声、碰撞声此起彼伏。
“就是现在！冲！”
陈默低吼，率先冲入银白色的尘埃风暴！
小队分成三股，如同三把尖刀，刺入混乱的敌阵。
左侧，银羽带领的队伍如同鬼魅，在尘埃中穿梭，利用短暂的感知干扰，精准地用规则冲击击倒沿途的守卫，并不恋战，全力向前突进。
右侧，断钢的队伍则更加强硬，如同战车般碾过，用联合规则护盾抵挡零星的反击，将拦路者直接撞开。
中路，陈默一马当先。肩部的巢穴侵蚀在规则尘埃中隐隐发烫，但他无暇顾及。太初混沌莲的虚影在周身绽放，将靠近的尘埃推开，同时【定义之笔】虚握在手，随时准备应对突发威胁。莫尔斯紧跟在他身后，抱着自己的记录本，居然还有空东张西望观察周围规则变化，嘴里念叨着“有意思的数据”。
阻力比预想的要小。
大部分守卫都被突如其来的规则尘埃打乱了阵脚，再加上三路突击的迅捷，防线几乎一触即溃。只有零星几个反应快的守卫组织起了有效的拦截，但在陈默【定义之笔】的规则改写和净化者小队的配合冲击下，也迅速被突破。
不到一分钟，三路队伍在议庭主入口的巨门前重新汇合。
巨门紧闭，表面流转着比外部屏障更复杂的银色光纹，显然有更强的防御。
“门上有高密度编译锁，强行破解需要时间！”凌波快速扫描后汇报。
“铁碑就在里面。”陈默能感知到门后那股熟悉的、冰冷而有序的规则波动，比之前更强，也更……不稳定。
“直接炸开？”断钢提议。
陈默正要回答，巨门上的光纹忽然开始自动流转，然后，在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中，巨门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门后，是一个空旷、高阔的圆形殿堂。殿堂中央，是那座熟悉的圆形平台。平台之上，铁碑长老独自站立。
他依然穿着那身银白长袍，额头上的竖瞳印记光芒流转，但脸色却比之前苍白许多，眼中银白的数据流也不如之前稳定，带着一种疲惫与某种……压抑的疯狂。
他的身后，圆形平台的边缘，悬浮着两个被银色光茧包裹的人影——水银长老和枯木长老。他们的意识显然被完全压制，如同两具精致的傀儡。
“你果然来了，陈默。”铁碑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平静中透着一丝沙哑，“带着我的‘作品们’，来审判我了？”
陈默踏入殿堂，小队紧随其后，在门前散开阵型。
“审判你的，是你自己的选择，铁碑。”陈默直视着他，“投靠织网人，背叛庇护所，用活人进行禁忌实验……每一条，都足够你死无数次。”
“选择？”铁碑笑了，笑声中带着嘲弄，“当你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当你看到那些被深渊吞噬的文明如何哀嚎，当你意识到我们所在的这个‘庇护所’也不过是更大牢笼里一个稍大的隔间时……你还会在乎那些可笑的‘道德’和‘忠诚’吗？”
他张开双手，银白长袍无风自动：“织网人掌握着通往‘永恒秩序’的路径，那才是唯一的出路！混乱只会带来毁灭，就像外面那些深渊的渣滓！我做的，不过是让庇护所、让所有人，提前适应那个必然的未来！”
“所以你就把同胞改造成兵器？把他们当成实验品？”银羽厉声质问，手中的短刃指向铁碑。
“必要的牺牲！”铁碑猛地握拳，“没有痛苦，哪来进化？！看看你们！就算暂时挣脱了控制又如何？你们体内流淌的已经是‘编译过’的规则！你们还能变回原来的自己吗？不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拥抱更高效、更强大的形态？!”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额头的竖瞳印记剧烈闪烁，甚至开始向外渗出细微的银白色光丝，如同活物的触须。
陈默皱眉。铁碑的状态不对，他身上的规则波动在持续增强，但充满了紊乱和暴走的迹象。
“你做了什么？”陈默冷声问。
“我做了什么？”铁碑的笑容变得狰狞，“我只是……提前预支了一点‘报酬’。织网人答应过我，只要我完成‘净化协议’，就会授予我更高级的‘编译权限’，让我成为新秩序的‘先驱者’……但他们太慢了，太保守了！”
他猛地撕开胸前的衣襟！
只见他胸口心脏位置，皮肤下竟然镶嵌着一个不断脉动的、由银色光线和漆黑阴影交织而成的复杂符文！那符文的一部分，赫然与之前深渊聚合体身上的黑暗气息相似，另一部分，则带着织网人特有的编译光泽，更深处……还有一丝陈默熟悉的、属于巢穴编译矩阵的几何冰冷感！
“你……融合了织网人的编译框架、深渊的污染特性、还有巢穴的规则结构？！”莫尔斯惊呼出声，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恐惧，“你疯了？！这三者的规则底层逻辑是冲突的！强行融合只会——”
“只会带来无与伦比的力量！”铁碑嘶吼着，胸口的符文爆发出刺目的、混杂着银白、漆黑、暗紫的三色光芒！
整个星辉议庭开始剧烈震动！
圆形平台上，水银和枯木长老的光茧同时破碎，两人的身体如同提线木偶般站起，双眼空洞，额头的银色印记已经变成了和铁碑胸口类似的、三色交织的诡异符文！
铁碑的气息疯狂攀升，瞬间突破了长老级的极限，向着某个不可名状的层次迈进。但他的身体也开始出现异变——皮肤下出现不规则的隆起，左眼化为纯粹的漆黑，右眼化为冰冷的银白，额头的竖瞳则染上了暗紫的光泽。
三股冲突的规则在他体内厮杀、融合、暴走。
他正在变成一个……怪物。
“看到了吗……这就是……进化……”铁碑的声音开始重叠，仿佛有三个意识在同时说话，“力量……混乱……秩序……完美……我……将成为……新的……”
话音未落，他胸口的符文猛地炸开一团三色混杂的规则风暴，向着陈默等人席卷而来！
那风暴所过之处，空间出现割裂般的错位感，规则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陈默瞳孔骤缩。
这一击，不能硬接！
“全员！最高规则防御！后退！”
但就在三色风暴即将吞没众人的瞬间——
异变再生。
星辉议庭大殿深处，那面一直沉寂的、刻画着无数星河轨迹的古老墙壁，突然亮了起来。
墙壁上的星辰开始按照某种古老而玄奥的轨迹移动、组合，最终凝聚成一个模糊的、由星光构成的人形轮廓。
一个温和、苍老、仿佛穿越了无尽时光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意识深处响起：
“检测到‘强制编译实验体’失控，检测到‘观测站编码7’在场，检测到‘规则异常部’次级权限持有者（莫尔斯）在场。”
“符合紧急协议‘真理回响’启动条件。”
“启动。”
星光人形抬起手臂，对着那狂暴的三色风暴，轻轻一指。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足以撕裂规则的三色风暴，如同撞上一面无形的墙壁，瞬间停滞、凝固，然后如同褪色的油画般，一寸寸崩解、消散。
铁碑脸上的疯狂表情僵住了。
星光人形转向他，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实验体‘铁碑’，编号‘庇护所-12-长老-3’。”
“你擅自融合禁忌规则，触发《观测站基础安全条例》第1、第7、第13条。”
“现依据条例，执行‘规则剥离’与‘意识冻结’。”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的规则，将被回收。”
铁碑发出不甘的、混合着三种音色的咆哮，试图反抗。
但星光人形只是又点出一指。
铁碑胸口的诡异符文瞬间黯淡，他身上的异变如同倒放的录像般迅速消退，膨胀的力量如同泄气的皮球般消失。他瘫倒在地，眼中光芒熄灭，额头和胸口的符文彻底暗淡，变成普通的疤痕。
水银和枯木长老也同时软倒，额头的符文消失，恢复了原本的银色印记，但两人依旧昏迷。
仅仅两指。
一场足以毁灭整个小队的危机，被轻描淡写地化解。
大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包括陈默，都震撼地看着那个星光构成的人形。
那究竟是什么？
星光人形缓缓转身，面向陈默。尽管没有五官，但陈默能感觉到，对方正在“注视”着自己。
“观测员编码7，陈默。”
“欢迎来到‘真理回响之间’。”
“我是观测站最后任站长——‘星语者’留在此地的自动协议。”
“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深渊的低语已经抵达外层屏障，织网人的‘肃清舰队’已进入本星域，巢穴主人的‘编译探针’正在定位此坐标。”
“要拯救这个残破的世界，你们需要知道真相。”
“关于‘造化玉碟v0.8’的真相。”
“关于……‘程序员’们为何消失的真相。”
星光在墙壁上流转，构成了一扇缓缓开启的、通往未知的大门。
“选择吧。”
“踏入此门，知晓一切，承担一切。”
“或者……转身离开，在无知中迎接终末。”
陈默看着那扇门，又看了看身后疲惫而茫然的同伴们，最后，目光落在自己肩部那依然在隐隐作痛的巢穴侵蚀痕迹上。
没有犹豫。
他向前迈出一步。
“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