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总院内那场因“血色婚礼”而引发的理念震荡余波未平,林煜尚未来得及仔细体味墨子那深藏于规则铁幕下的悲怆与迷茫,视野右上角的UI便再次传来冰冷的触感。
【任务Ax-002(墨子)背景观测阶段结束。核心矛盾已确认。】
【新优先级指令介入。时空坐标锁定:周室衰微,函谷关。】
【高维预警:检测到异常‘道蕴’波动,疑似与‘无为’概念相关,劫火反应模式未知,威胁等级评估中……】
【强制传送启动。目标:观察目标‘老子’,初步评估‘文明偏差’风险。】
碑使的声音毫无预兆,也不容置疑。林煜甚至来不及向那位深陷痛苦漩涡的墨家钜子投去最后一瞥,周身时空便再次扭曲、压缩,熟悉的剥离感席卷而来。
当他的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土地,一股与宋地烽烟、墨家苦行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正立于一片高坡之上,下方是雄踞于峡谷之间的天下雄关——函谷关。关墙依山势而建,蜿蜒如龙,在薄暮中显露出沉雄古朴的轮廓。然而,吸引林煜目光的,并非这关隘的险峻,而是关前那非同寻常的景象。
关令尹喜,身着官服,神情庄重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肃穆,率领着关内所有属官、兵士,整齐地列队于关前大道两侧。他们屏息凝神,翘首望向东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氛围,紧张,期待,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
林煜抬头望去,心中猛地一震。
只见东方天际,浩荡紫气如同奔涌的江河,绵延三万里,覆压苍穹!那紫气并非单纯的祥瑞之色,其中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的至理,万物生灭的韵律,磅礴、深邃、而又带着一丝超然物外的淡漠。云气翻涌间,隐隐有龙吟凤哕之声传来,涤荡着人的心灵。
“紫气东来……”林煜喃喃自语。他知道,这是传说中老子西行过函谷关时,尹喜见到的异象。他竟亲临了这载入史册的一幕!
就在这时,紫气的源头,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大道尽头。
一头看似普通的青牛,步履沉稳,踏着霞光而来。牛背上,坐着一位清瘦老者,身着素净葛袍,白发如雪,面容古拙,眼神温润平和,仿佛映照着整个宇宙的星辰生灭,却又空无一物。
正是老子。
他没有看两旁恭敬肃立的人群,也没有看那雄伟的关隘,目光只是平淡地注视着前方的路,仿佛周遭一切喧嚣、荣耀、乃至这浩荡的紫气,都与他无关。他周身散发着一种“自然”的气息,如同山间清风,天上流云,存在,却又仿佛随时会化入天地,了无痕迹。
然而,就在林煜为这历史性的场景和老子那超凡脱俗的气度所震撼时,他守火人的本能,以及体内那源自孙武、对能量异常敏感的【风林火山】之力,同时发出了尖锐的警告!
他凝神细观,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浩瀚磅礴、象征着大道显化的紫气深处,他窥见了一丝极不协调的、如同病毒般蔓延的异色——
苍白!
并非实体的火焰,而是一种更接近法则层面的“燃烧”痕迹,如同透明的冰焰,正悄无声息地侵蚀着那代表生机与道理的紫色!它们细如发丝,隐匿在紫气的洪流中,若非林煜身负守火人的特殊视觉和业债的感应,几乎无法察觉。
这苍白的“劫火”,与他之前在孙武和墨子处感受到的暴烈、扭曲不同,它更“冷”,更“静”,带着一种将万物归于“无”的绝对寂灭意味。它不是在扭曲“道”,而是在……“消解”道?
“天象有异……”林煜心中凛然,“这劫火,竟连‘道’本身也能侵蚀吗?”
他的目光从天空转向地面,聚焦在关令尹喜身上。
尹喜脸上洋溢着激动与崇敬,他快步上前,对着青牛上的老子深深一揖到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喜早闻圣人将西行游于秦,不辞固请,望圣人暂留神驾,以启昏聩!”
他的态度无比恭敬,甚至带着一丝惶恐,生怕惊扰了这位莫测高深的圣人。
然而,林煜却从他低垂的眼帘深处,捕捉到了一丝与表面情绪截然不同的、深切的忧虑。那并非对老子本人的畏惧,而是一种……对某种宏大事物即将逝去的无力与悲凉。
尹喜并非普通的关令,他精通天文谶纬,能望气知人。他看到了这浩荡紫气,看到了圣人临凡,但他是否……也隐约感知到了那紫气深处,正在悄然蔓延的苍白“劫火”?感知到了这象征着文明智慧极致之一的“大道”,似乎正面临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危机?
他口中的“启昏聩”,或许不仅仅是求道,更隐含着一种在“大道将隐”、某种未知灾劫降临之前的,最后的挽留与求救?
老子端坐牛背,对于尹喜的恳求,并未立刻回应。他依旧目光淡然,仿佛看穿了尹喜那恭敬外表下的深深忧虑,也看穿了这紫气东来盛景之下,那潜藏于天机深处的、冰冷的“修正”之力。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仿佛无意地拂过身旁流动的紫气,那一丝隐匿的苍白痕迹在他指尖掠过时,微微一顿,随即又以更隐秘的方式继续蔓延。
老子古井无波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叹息。
风吹过关前,卷起细微的尘土。
青牛打了个响鼻,蹄声嘚嘚。
那浩浩荡荡的紫气,宛如一条巨龙,在东天之上盘旋流转,气势磅礴,令人叹为观止。然而,这紫气之中,似乎隐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阴霾,使得整个天空都显得有些压抑。
尹喜站在那里,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恭敬的躬身姿势,他的目光紧盯着前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重要的回应。他的额头上,已经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他背后的官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尹喜的心情愈发紧张起来。他不知道圣人会如何回应他的请求,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但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只能默默地等待着,希望能够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林煜立于高坡,看着这祥瑞与危机并存的诡异画面,心中明白——
这一次,他要面对的,或许不是走向极端的“有为”,而是即将归于永恒“无为”的……道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