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右脚的脚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
整个身子,便如同风中一片没有重量的柳絮,向左侧轻盈地飘开。
一个简单的转身,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锋芒。
黑熊巨大的惯性,让它根本无法停下,带着一阵狂风从她刚刚站立的地方,猛冲了过去。
“砰!”
它没刹住车,一头撞在了水潭边一块坚硬的岩石上。
整个潭水,都为之剧烈晃动。
秦可卿却没有回头去看它的惨状。
她脚下不停,借着转身的力道,向前助跑了两步。
她的目光,早已锁定了一旁那棵足有两人合抱粗的大树。
她精准地,一脚踏在一块从地面微微凸起的青石上。
身形借力拔高,灵巧得不像凡人。
那条破旧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她整个人便已稳稳地,落在了那棵古树一根粗壮的枝干上。
从始至终,她怀里的玉兔,她手中的竹筒,都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晃动。
“咚!”
黑熊摇晃着被撞得有些发晕的脑袋,从地上爬起。
它愤怒地回过头。
人呢?
可恶的两脚兽,不见了。
它那双黄豆小眼,在四周焦急地搜寻着,鼻头用力地在空气中嗅着。
终于,它抬起头,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正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身影。
那眼神,在它看来,充满了嘲弄。
“吼!吼吼!!”
黑熊气疯了。
它发出更加狂暴的怒吼,冲到树下,抬起前掌,试图顺着粗糙的树皮爬上去。
可它那庞大的身躯,实在太过粗笨。
锋利的爪子在树干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划痕,却怎么也爬不上去,反而好几次都滑稽地摔了下来。
几次尝试无果,它改变了策略。
既然上不去,那就把她摇下来!
黑熊后退两步,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它那颗硕大的头颅,用它那山峦般厚实的肩膀,狠狠地撞向树干。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
整棵古树,都剧烈地摇晃起来。
无数翠绿的叶片,如同下了一场急雨,簌簌落下。
树干上,秦可卿的身形也跟着一个趔趄,险些站立不稳。
她连忙伸出一只手,扶住了身旁更粗的主干,这才稳住了身形。
“咚!咚!咚!”
黑熊似乎找到了行之有效的办法,开始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树干。
大树被它撞得左右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秦可卿感觉脚下的枝干,晃动得越来越厉害。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看准了旁边另一棵大树的距离。
就在黑熊再一次猛烈撞击,树干向另一侧倾斜到极限的瞬间。
她双腿微屈,借助着树枝回弹的巨大力道,抱着兔子提着桶,向着空中,纵身一跃。
她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惊险的抛物线,稳稳地落在了旁边那棵树的树枝上。
黑熊撞得眼冒金星,停下来一看。
人,又换了一棵树。
它不信邪,拖着沉重的步伐,跑到第二棵树下,继续开始它那愚公移山般的撞树大业。
如此反复了几个来回。
秦可卿像一只灵巧的猿猴,在林间的树冠之上,轻松地辗转腾挪。
而那头可怜的黑熊,则跟在她下面,撞完这棵撞那棵。
最后,它终于累了。
它停了下来,张着大嘴,舌头耷拉在外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活像一只跑废了的风箱。
它抬起头,再看看那棵树上,那个气定神闲的身影。
那双黄豆眼里,充满了屈辱,不甘,还有一丝无法理解的困惑。
最终,它放弃了。
它冲着树上的秦可卿,龇了龇牙,摆出一个自以为充满威胁的表情。
然后,它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潭边,咕咚咕咚地喝了半天水,一步三回头地,不甘心地走进了林子深处。
直到那巨大的身影彻底消失。
秦可卿这才从树上轻巧地跳了下来。
她看着黑熊离去的方向,忍不住轻轻哼了两声。
笨蛋。
她走到潭边,蹲下身,用那只简陋的竹筒,慢条斯理地打满了清冽的泉水。
做完这一切,她才抱着玉兔,提着水,朝着来时的路,悠然走去。
这条路,她闭着眼睛都能走。
哪里的树根会绊脚,哪里的藤蔓会垂下,她都一清二楚。
怀里的玉兔,早已习惯了这种颠簸,安然地蜷缩着,只露出一对长长的耳朵,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林子的尽头,光线豁然开朗。
眼前,再不是那座孤零零的,仿佛随时会被荒野吞噬的小木屋。
一圈半人高的木制篱笆,将木屋妥帖地圈了起来,围出了一个小小的院落。
篱笆扎得很用心,每一根木头都削去了尖刺,用坚韧的藤条捆绑得结结实实。
院门也是两扇简陋的木栅,此刻正虚掩着。
院子里,靠近篱笆的地方,被她开垦出了一小块菜地,几垄青翠的菜苗,正迎着海风,舒展着叶片。
角落里,几只羽毛华丽的锦毛鸡,正在一个用竹条编成的笼子里悠闲踱步。
它们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咯咯”的鸣叫,竟引得远处林子里的同类,传来遥遥的呼应。
紧挨着木屋的墙壁,搭着一个更为简陋的棚子。
四根歪歪扭扭的木头柱子,撑起一片铺着干草的顶。
棚下,是一个用石头垒起的灶台。
灶台上,放着一块被她精心打磨过,有着凹陷弧度的石板,权当是铁锅。
旁边还摆着几个竹筒做的碗,石片磨成的刀。
棚顶的横梁上,还挂着几条风干的海鱼,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这里,是她的厨房。
秦可卿推开院门,轻车熟路地将那桶水放在灶台边。
她的目光,在棚顶挂着的鱼干,与鸡笼里那几只肥硕的锦毛鸡之间,来回逡巡了片刻。
最后,她还是把视线落在了鱼干上。
罢了,今天吃鱼吧。
她将新打来的泉水,小心地倒入那口石锅中。
取下一条风干的海鱼,用那把粗糙的石刀,熟练地切成小块,丢进锅里。
然后,她转身走到菜地边,弯腰摘了几颗最嫩的青菜。
她蹲下身,开始生火。
很快,一小簇橙黄色的火焰,在灶膛里欢快地跳跃起来,映着她专注的侧脸。
等到石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起泡,鱼的鲜味被热气蒸腾出来,她才将洗净的青菜放了进去。
一锅简单的,甚至连盐都缺席的海鱼青菜汤,便好了。
她盛了一竹筒,又从屋里拿出中午吃剩的,一个烤熟的,类似番薯的野果。
她就坐在灶台前的木墩上,小口地喝着汤,慢慢地啃着果子。
玉兔就趴在她脚边,啃着她丢下的几片嫩菜叶,小嘴一动一动的。
晚风,灶火,鱼汤的香气。
一人一兔,悠然自得。
“看来你适应的不错。”
一个清冷的,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安静的小院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