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的机关停摆,杀手动作混乱。萧景珩没有迟疑,立刻下令突围。
骑兵迅速列阵,弓手在前掩护,刀盾手护住两侧。谢昭宁靠在车壁上,指尖还在颤抖,琴弦染血。她想再弹一段音律探路,可耳朵嗡鸣,听不清回音。
“别动了。”萧景珩掀开车帘,伸手将她抱起。她身体很轻,脸色白得像纸。他背着她冲出谷口,脚步稳而快。
青霜跃上左侧岩台,袖中三枚飞镖连发,逼退两名弓手。她落地翻滚,顺势引开西面追兵。玄影紧随其后,双刀劈砍,砸开倒塌石门形成的障碍,打通一条狭窄退路。
杀手试图重组阵型,但刚才的镇魂音让他们的意识仍未恢复。有人动作迟缓,有人原地打转。萧景珩趁机率亲卫杀出,剑光所至,无人能挡。
队伍冲出山谷时,已有三人重伤,两匹马倒下。一名骑兵腿被断石压住,青霜和另一名护卫合力抬出,血顺着裤管流到地上。
他们不敢停留,一路疾行十里。天色渐亮,雾气散了些。玄影忽然抬手示意停下。他蹲下查看地面脚印,又抬头望向远处山腰。
片刻后,他跃上一棵老松,观察四周地形。下来时点头,用手势表示前方有屋,无埋伏。
那是一间废弃猎户小屋,背靠陡坡,门前一片空地视野开阔。屋顶半塌,但墙体尚存,角落堆着干柴,像是过去有人短暂停留过。
玄影先进去查探。他掀开草席,检查墙角,确认没有陷阱。出来后打出安全信号。
队伍悄悄进入。青霜扶伤员躺下,从包袱里取出药粉和布条。她先给那名腿部受伤的骑兵包扎,动作利落。血浸透第一层布,她又加了一层。
谢昭宁被安置在角落铺好的毛毯上。她闭着眼,呼吸浅却平稳。右手缠了布,仍有血渗出。
萧景珩站在门口,一手握剑,目光扫视外面林道。肩上的伤裂开了,衣料被血浸湿一块。他没去处理,只让亲卫在屋外五十步设岗。
青霜走过来低声说:“小姐昏迷前写了密信,让我藏好。”她撩开发髻,取出一枚银簪,拔开后露出中空细管,里面卷着一张小纸条。
萧景珩看了一眼,没说话。
青霜又说:“她说,他们不是要杀我们,是要困住她。”
萧景珩眼神一沉。他转身走进屋内,在谢昭宁身边蹲下。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嘴唇干裂。
他从水囊倒了些水,用布沾湿,轻轻擦过她唇边。她的手指动了一下。
屋外传来脚步声。玄影回来,站在门口,朝萧景珩摇头。周围十里无人追踪,也没发现标记。
萧景珩点头。“轮守开始,两人一组,每两个时辰换一次。”
青霜去帮其他伤员换药。她把发烟草点燃,放在屋后通风口。淡淡的烟味飘出,能掩盖人气息。
天完全亮了。阳光照进破窗,落在谢昭宁脸上。她慢慢睁开眼。
屋里很安静。只有伤员轻微的喘息声。她看见萧景珩坐在床边,手里握着剑,眼睛盯着门。
“我们……脱险了?”她声音很轻。
“暂时。”他说,“你在流汗。”
她确实出了冷汗,衣服贴在背上。脑子昏沉,提不起力气。《心音谱》不能再用了,至少今天不行。
“铜板呢?”她问。
萧景珩从怀中取出,递给她。铜板表面还残留着“血引已启,归途成渊”的字迹,但颜色变淡了。
她手指碰上去,没有任何反应。血脉感应也消失了。
“它累了。”她说,“我也累了。”
萧景珩看着她。“你写密信时,想到什么?”
“京城还有人在等消息。”她说,“沈先生布置的线不能断。独孤漠动手这么狠,说明北陵的事他怕了。他不想我靠近。”
萧景珩点头。“所以他不会只派这些人。”
“嗯。”她闭上眼,“下次来的会更难对付。”
屋里静了一会儿。外面风穿过树林,发出沙沙声。
青霜进来,端了一碗温水。“小姐喝点水,我煮了米汤,待会能吃一点。”
谢昭宁接过碗,手还在抖。萧景珩伸手扶住碗底,让她慢慢喝。
喝完后,她靠在墙上。“我要睡一会儿。”
“睡吧。”他说,“这里有我。”
她点点头,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
萧景珩没有动。他一直坐着,左手握剑,右手放在她身侧。只要她有一点动静,他就会醒来。
中午时分,玄影从屋顶下来。他带来一只野兔,是陷阱夹住的。青霜处理干净,在锅里煮汤。
香味飘出来时,谢昭宁醒了。她坐起身,脸色比早上好些。
青霜盛了一碗递给她。“小心烫。”
她小口喝着。汤很淡,但暖胃。她吃了几块肉,放下了勺子。
“我能走了吗?”她问萧景珩。
“不行。”他说,“你还不能动用《心音谱》,也不能骑马。”
“可我们不能一直在这。”
“再留一天。”他说,“等你恢复。”
她没再争。她知道自己的状态。强行赶路只会拖累大家。
下午,阳光照进屋子。伤员们陆续醒来。有人能自己喝水,有人仍昏迷。
青霜坐在门口补衣服。她的左臂也有伤,但不重。她一边缝一边看天色。
萧景珩一直在屋内守着。他让玄影去附近查水源,确认有没有人来过。
傍晚,玄影带回消息:五里外有溪流,岸边有新脚印,但不是靴印,像是野兽。
萧景珩皱眉。“今晚加强戒备。”
夜幕降临。屋内点了小灯。油不够,只能省着用。
谢昭宁靠在墙边,手里拿着铜板。她试着输入一点内力,铜板没反应。
她放下它,看向萧景珩。“你说……他们为什么选那个老者当诱饵?”
“因为他真的知道古道。”萧景珩说,“独孤漠利用活人做局,既可信,又能引爆机关。”
“那老者临死前喷黑烟,是蛊毒。”
“对。他死后才会触发陷阱,说明整个计划早就设好。”
她点头。“所以他们算准我们会信。”
“你也的确感知不到谎言。”他说。
“可情感可以被屏蔽。”她低声道,“那天我听到他的心跳,太稳了,不像普通人。但我以为是驿卒练出来的定力。”
萧景珩看着她。“你已经做得很好。”
她苦笑一下。“差点害死所有人。”
“没有你,我们走不出山谷。”他说,“琴音控场,青霜引敌,玄影破障,我斩机关——是你指挥的。”
她没说话。火光映在她脸上,照出一丝疲惫后的平静。
半夜,她再次醒来。屋里人都睡了。萧景珩靠在门边,眼睛睁着。
她轻声说:“你去睡一会儿吧。”
他摇头。“我不累。”
她看着他肩上的血迹。“你的伤该换了。”
他低头看一眼。“没事。”
她挣扎着起身,爬过去。“让我看看。”
他没拦她。她解开外袍,里面衣衫已被血黏住。她小心撕开,看到伤口裂开寸许。
她从包袱里找出药粉,撒上去。他没动,呼吸也没乱。
“疼吗?”她问。
“不疼。”他说,“比不上你弹琴时的痛。”
她一顿。
“我知道你在硬撑。”他说,“每一次拨弦,都在耗你自己。”
她低下头,继续包扎。“可我必须撑。”
包扎完,她退回原位。他重新披上外袍。
“睡吧。”他说,“明天还要走。”
她闭上眼。这一次,睡得比之前踏实。
清晨,阳光照进屋檐。青霜起来烧水。玄影在屋顶巡视。
谢昭宁醒来时,感觉力气回来了些。她试着运了口气,胸口闷,但还能承受。
她拿起铜板,再次输入内力。这一次,铜板边缘微微发热。
她睁开眼,看向萧景珩。“我能走了。”
他看着她。“确定?”
“确定。”她说,“我们必须赶在他们重新布防前到达北陵入口。”
他站起身,收剑入鞘。“那就出发。”
队伍开始收拾。伤员能走的自己走,不能走的由两人搀扶。马匹只剩六匹,轮流给最虚弱的人骑。
临行前,青霜把发烟草灰烬扫净,抹平脚印。玄影在屋后埋下响铃,一旦有人靠近就会震动。
他们悄然离开小屋,沿着玄影探出的路线前进。
走出两里,谢昭宁忽然停下。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间破屋。阳光照在屋顶残瓦上,反射出一道微光。
她眯起眼。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屋顶上有个人影站着。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时,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