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翅凤蝶在窗台上停了片刻，翅膀轻颤。谢昭宁盯着它，手指缓缓从琴弦上抬起。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支蝴蝶扇动几下翅膀，又悄然飞走。
她起身走到书案前，拿起昨晚写好的名单，目光落在“城西李记香料铺”那一行字上。指尖轻轻划过纸面，确认无误后，她将名单折好，放入信封。
门外传来脚步声，青霜低声禀报：“王爷到了。”
门被推开，萧景珩走进来，玄色锦袍未换，腰间佩剑仍在。他看了谢昭宁一眼，点头示意。
“我已经查清楚。”谢昭宁把信封递过去，“香料铺掌柜陈氏，三年前接手铺子，正是尚书府火灾当晚唯一逃出的杂役。他和周婉柔之间有暗中往来，最近频繁接触。”
萧景珩接过信封，打开看了一眼，眉头微沉。“你怀疑他们已经在准备下一步行动？”
“不是怀疑。”谢昭宁声音很轻，“是确定。昨夜我用《心音谱》探息，周婉柔住处传出的情绪不对。那种期待感太明显，像是在等什么人，或者等某个时刻。”
萧景珩沉默片刻，将信封收进袖中。“那就不能等。”
他转身对门外喊了一声：“玄影。”
黑衣蒙面的身影立刻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
“听令。”萧景珩语气平静，“第一路，调二十名镇北军精锐，分成四组，轮流巡查谢府周边街巷，每两个时辰换防一次，不得空岗。第二路，带五人进宫，查近十日所有宫门出入记录，尤其是凤仪殿东阁附近值守人员的轮值名单。第三路，你亲自带队，潜入城西旧坊，重点监视周婉柔宅邸后巷与香料铺后门，发现任何可疑传递行为，当场截下。”
玄影低头应道：“是。”
“还有一条。”谢昭宁补充，“所有巡查士兵必须实行双人同行制，彼此监督。任何人单独行动或延误回报，立即撤换。”
萧景珩看了她一眼，点头同意。“照她说的办。”
玄影起身退下。
屋里安静下来。谢昭宁走到琴边，十指搭上琴弦，却没有弹奏。她闭眼，气息缓缓铺展出去。这是最基础的探息法，只能感知近距离的情绪波动。
府中各处守卫已到位，巡夜的脚步规律而稳定。厨房有人在烧水，老仆心跳平稳。藏书阁方向一片静寂，无人靠近。
一切如常。
但她知道，真正的危险不会写在脸上。
***
天刚亮，城西街面开始有了动静。早市摊贩支起棚子，小贩推着车叫卖。一名身穿灰布短打的男子蹲在李记香料铺门口，低头整理药材。
他不是掌柜。
铺子里的老陈正在称药粉，动作缓慢。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门外，眼神闪烁。
半个时辰后，那名灰衣男子离开，走向巷尾。
就在他拐弯的瞬间，一道黑影从屋顶跃下，无声落地。玄影摘下面罩，挥手示意两名暗卫跟上。
他们进入香料铺时，老陈正在关门。
“镇北王府例行巡查。”玄影亮出令牌。
老陈脸色一变，手抖了一下，药秤掉在地上。
暗卫迅速搜查后屋，在床底发现一个暗格。里面藏着半张烧焦的账册残页，上面写着“李记香料”和“三更取货”，墨迹未干。
玄影拿起残页仔细查看，翻到背面，发现一行极小的符号，像是某种记号。
他立刻命人抄录原件，原物封存，派人快马送往谢府。
***
谢昭宁收到残页时已是午后。
她坐在琴室，将残页平铺在案上，用镇纸压住边缘。纸上“三更取货”四个字格外刺眼。
她问送信士兵：“玄影可有额外传话？”
士兵摇头：“只说让您留意‘取货’二字，不是送货。”
谢昭宁目光一顿。
取货——说明有人要来拿东西。不是周婉柔往外送，而是外面的人进来取。
那他们准备的是什么？
武器？毒药？还是别的？
她站起身，走到墙边挂的地图前。手指顺着城西街道移动，最终停在周婉柔宅邸与香料铺之间的夹角位置。
那里有一条废弃水道，直通外城。
如果有人想悄悄进出，那是最佳路线。
她提笔写下新指令：增派四名暗卫伪装成商贩，入驻城西市集，盯死香料铺每日交易对象；另调两名懂机关的老兵，彻查废弃水道入口是否有近期开启痕迹。
命令刚写完，萧景珩走了进来。
“我已经下令，谢府守门亲兵全部换成镇北军老卒。”他说，“从前院到内宅，每一处通道都设卡口令。夜间宵禁提前一个时辰，任何人走动必须报口令通行。”
谢昭宁点头：“藏书阁和琴室也加了双岗？”
“嗯。钥匙由我亲自保管，只有你和我能进出。”
两人并肩站在地图前，都没有说话。
外面传来更鼓声，申时将尽。
“他们不会一直躲着。”谢昭宁低声说，“既然敢留下账册，就说明他们不怕我们查。他们在等时间。”
萧景珩看着她：“你觉得他们会什么时候动手？”
“不知道。”她摇头，“但一定是在我们认为最安全的时候。”
***
傍晚，玄影带回新消息。
城西市集一名摊主称，昨日有陌生人向香料铺打听“安神香”的配方，还问有没有加朱砂的旧方子。
“安神香？”谢昭宁皱眉。
“可能是幌子。”萧景珩说，“也可能是用来掩盖某种气味。”
玄影又呈上另一份记录：废弃水道入口的石板有撬动痕迹，泥土潮湿，脚印模糊，但能看出是两人进出，时间大约在昨夜二更左右。
谢昭宁闭眼，再次施展探息法。
这一次，她将意识延伸得更远。琴弦微震，音波悄然扩散。
府外街巷的情绪一一浮现。巡逻士兵专注警惕，百姓归家倦怠，小贩收摊烦躁……一切正常。
直到一组士兵接近周府后巷。
她的手指突然一紧。
墙后有人。心跳很快，呼吸压抑，情绪混杂着紧张与兴奋。这不是普通百姓该有的状态。
她睁眼，立刻提笔写下一串指令，交给候在门外的亲卫：“传令玄影，改道突入周府后巷，搜查南侧夹道。”
亲卫领命而去。
不到一刻钟，回报传来。
士兵在夹道角落的柴堆下，查获一名仆役模样的男子，正欲点燃一封密信。火苗刚起就被扑灭，信纸只烧了一角，剩下大半内容清晰可见。
上面写着：“货已备妥，三更准时由西渠接入，勿迟。”
落款是一个“周”字。
谢昭宁看着这张未完全焚毁的信纸，神情未变。
但她知道，对方已经开始行动了。
***
夜幕降临前，最后一道命令下达。
全府上下提前进入宵禁状态。灯笼全部点亮，巡守加倍。藏书阁与琴室严禁无关人员靠近，钥匙由萧景珩亲自掌管。所有传话必须经指定路线，口令每日更换两次。
谢昭宁回到琴室，坐在琴前。
她没有开灯，只让一盏油灯燃着。火光映在琴面上，泛出淡淡光泽。
十指轻抚琴弦，她再次展开探息法。这一次，她不再局限于府内，而是将感知缓缓推向城西方向。
周婉柔宅邸依旧安静。香料铺已经关门。街上行人稀少。
但那种压抑的期待感还在。
像一根绷紧的线，随时会断。
她闭着眼，手指停在弦上。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不是脚步，也不是风声。
是金属碰触石头的声音。
很轻，几乎难以察觉。
但她听到了。
她的手指微微一动，琴弦发出极低的一声嗡鸣。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短促的哨音。
是镇北军的紧急联络信号。
她睁开眼，没有起身，只是将右手慢慢搭回琴弦。
门外，亲卫疾步而来，声音压得很低：“王爷在高墙上，请您立刻去一趟。”
她站起身，走向门口。
油灯晃了一下，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