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催生,如同季节更替时必然刮起的风,一阵紧似一阵,却又总能被吴迪和林薇巧妙地化解、躲避。那风携带着长辈们的期盼、传统观念的重量,以及对于“圆满”人生的固有定义,呼呼地吹向他们构筑不久的小家庭。然而,这对年轻的夫妻,仿佛是两个默契的筑城者,正在不慌不忙地、一砖一瓦地加固着属于他们二人的世界,享受着这份刚刚确立、尚在探索期的亲密与自由。
当视频通话的界面里,奶奶布满皱纹的脸庞凑近,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问:“迪娃,薇薇,最近……身体都好吧?有没有什么……好消息呀?” 吴迪会立刻端起水杯,装作被呛到的样子,连咳几声,顺势把话题引向奶奶的关节炎,“奶奶,您那老寒腿最近咋样?上次寄回去的护膝管用不?” 林薇则默契地在镜头外对他眨眨眼,然后接过话头,开始详细询问奶奶的饮食起居,将那片关于“好消息”的土壤彻底翻耕成养生保健的田地。
若是林妈妈在微信上发来一篇《优生优育,黄金年龄不可错过》的链接,后面跟着一连串意味深长的[微笑]表情。林薇会飞快地回复:「妈,看到啦!对了,你上次说爸爸血压有点高,最近测量的数值怎么样?我同事推荐了一款很好的血压计,我给你们买一个吧?」 话题瞬间从虚无缥缈的“未来计划”跳转到具体而微的“当下健康”,让林妈妈满腔的催生理论无处着落。
甚至在一次家庭聚会上,两边父母难得地形成了“统一战线”,饭桌上围绕着“孩子”这个话题展开围攻。吴迪和林薇一个负责给长辈夹菜,一个负责爆料公司里的趣闻轶事,一个说起最近油价涨跌,一个讨论起新上映的电影评分。他们像一对配合无间的乒乓球双打选手,将那个名为“催生”的球,左推右挡,就是不接招,最后总能将场面维持在一片看似热烈、实则跑题万里的和谐氛围中。
这种默契,并非对抗,更像是一种温柔的坚守。他们并非不喜欢孩子,也并非对未来没有规划。只是,在内心深处,他们都清晰地知道,此刻,他们更贪恋的是属于彼此的、纯粹的二人世界。婚姻不仅仅是生儿育女的预备役,它本身就应该是一段值得细细品味、充分享受的旅程。他们刚刚从恋人的身份转换过来,刚刚将“我们”这个词融入生活的每一个毛细血管,那种可以随时拥抱、随时亲吻、随时决定周末去哪里浪迹天涯的自由,那种可以专注于自身成长与职业发展的专注,对他们而言,是比“按部就班”更为珍贵的东西。
当然,还有现实那不容忽视的重量。房贷每个月准时从账户划走,车贷的提醒短信也雷打不动。他们计算过,如果再增加一个吞金兽般的宝宝,现有的经济缓冲带将会变得异常狭窄。林薇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一个关键的项目正需要她全力以赴;吴迪也在寻求技术上的突破,希望能争取到更好的薪资和职位。“再多攒点钱”,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共同目标,也是应对催生时,彼此都能理解、也最能说服自己的底气。
于是,他们的生活,在抵御外部“风雨”的同时,内部经营得愈发丰富多彩,惬意非凡。
工作日的清晨和傍晚,依旧是那固定的通勤路线。但车厢里不再仅仅是沉默或工作交流,更多了关于周末计划的兴奋讨论,或者是对刚刚看过的一部电影的热烈争论。他们开始一起听一个连载的有声小说,每天上下班路上听两集,成了一个小小的、只属于他们的仪式。
周末是他们尽情挥洒二人世界的时间。不再需要像恋爱时那样精心策划每次约会,现在的相处更加随性自在。有时,他们会睡到日上三竿,弥补一周的睡眠亏空,然后在洒满阳光的床上赖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肚子咕咕叫才磨蹭着起来弄早午餐。
有时,他们会来一场“城市微旅行”。开着车,没有明确目的地,只是随意拐进一条从未去过的小巷,发现一家口味独特的小馆子,或者一个隐藏在市井中的有趣书店。他们牵着手,像两个探险家,在自己熟悉的城市里挖掘陌生的惊喜。
家,更是他们经营的乐园。他们一起研究菜谱,尝试制作复杂的菜肴,成功时击掌庆祝,失败时看着彼此的“杰作”哈哈大笑。他们购置了投影仪,在周末的晚上关上灯,窝在沙发里,选一部老电影,手边放着零食和饮料,看到感人处林薇会自然地靠进吴迪怀里。他们甚至还养了几盆绿植,细心照料,看着嫩芽抽出,仿佛也见证着他们共同生活的生机。
节假日则成了他们探索远方的窗口。利用年假和法定假期拼接出不长不短的旅行。他们去过江南水乡,坐在乌篷船上听摇橹声欸乃;去过西北戈壁,在苍茫天地间感受自身的渺小与相依为命的重要;也去过热带的岛屿,在碧海蓝天下彻底放空。旅行中的点点滴滴,都成了他们共同记忆库里的珍宝,一次次加深着彼此的羁绊。
这些惬意生活的片段,会被林薇精心拍照,偶尔发在朋友圈,设置成“部分亲友可见”——那些催生火力最猛的长辈自然在不可见的分组里。照片里,是美食,是风景,是他们靠在一起的笑脸。配文通常是:“周末充电完毕!”“和吴老师一起解锁新地图~”“宅家的幸福时光。” 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看,我们把自己的生活经营得很好,很幸福。
当然,并非没有动摇的时刻。当看到朋友在朋友圈晒出宝宝可爱的照片,当路过早教中心看到里面其乐融融的亲子场景,林薇心里也会泛起一丝柔软的涟漪。她会把手机拿给吴迪看,轻声说:“好像……也挺可爱的。”
吴迪会搂住她的肩膀,看着屏幕上那粉雕玉琢的小脸,点点头:“嗯,是可爱。不过,”他话锋一转,指着照片里朋友眼下浓重的黑眼圈,“你看他爸,据说已经三个月没睡过整觉了。”
林薇噗嗤一笑,那点短暂的羡慕便烟消云散。他们清楚,每一种选择都意味着得到与失去。他们选择了延长甜蜜的、专注于彼此和自身成长的二人世界,就意味着暂时放弃了另一条轨道上的风景。而目前,他们无比满意自己选择的这条路。
日子就这样,在上班下班的规律节奏中,在周末假期的肆意欢愉中,如溪水般潺潺流过,轻盈而欢快。他们像两个精心呵护花园的园丁,耐心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最适合播种的季节,而不愿在外界的催促下,仓促地埋下种子。他们的惬意,他们的拖延,他们的每一次默契转移话题,都是对自身生活节奏的扞卫,是对“我们”这个小世界主权的一次次无声宣誓。这栋名为“二人世界”的城池,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城墙日益坚固,城内的风景,也愈发旖旎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