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桃夭老祖周身那无形的炼虚威压如同实质,让整个广场的空气都沉重得快要凝固。
她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眸,此刻锐利如刀,紧紧锁定在徐葬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析个透彻。
徐葬只觉得神魂都在颤抖,背上仿佛压着一座大山,冷汗早已浸透内衫,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
只能强行支撑着,维持着那副“我为公道,一片赤诚”的表情,与桃夭老祖进行着无声的对峙。
林娇娇终于从极度的震惊和屈辱中回过神来,她猛地抓住桃夭老祖的衣袖,泪如雨下,声音凄厉:“老祖!不要!娇娇不要嫁给那个赵天宝!”
她看向赵天宝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和恐惧,仿佛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洪荒凶兽。
赵天宝被林娇娇那眼神看得也有些恼火,他梗着脖子的说道:
“我虽然……虽然那会儿不清醒,可能做了点混账事,但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真要负责,我……我也不是不行!但你这么嫌弃,我还不想娶个天天哭哭啼啼的婆娘呢!”
他这话倒是发自真心,让他娶这么个娇滴滴、脾气又大,还祸害人的圣女,想想都头大。
“你……你这莽夫!谁要你负责!” 林娇娇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宗主看着这混乱不堪、如同凡间菜市场讨价还价般的场面,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经历过如此荒诞的宗门盛典!
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上前,对桃夭老祖拱手道:“桃夭前辈,您看此事……是否容后再议?今日毕竟是我宗庆典,如此……恐惹天下道友笑话。”
他试图先将这烫手山芋搁置。
然而,桃夭老祖却并未理会宗主,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徐葬身上,半晌,那冰冷的嘴角,竟微微勾起了一抹极淡、却令人心悸的弧度。
“好,很好。”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徐葬,是么?本座记住你了。”
她不再看如丧考妣的林娇娇和一脸懵逼的赵天宝,目光转向柳青,又扫过赵天宝,最终淡然开口:
“既然你口口声声,要论个因果,讲个公道,那本座便依你此言。”
她的话让所有人心中一紧。
“不过,” 桃夭老祖话锋一转,“娇娇的清白,不能如此轻率定论,赵天宝,你既然自称‘顶天立地’,愿负责任,那便给你一个机会。”
她袖袍一挥,一道灵光没入赵天宝体内。
“此乃我瑶池‘同心蛊’,并非毒物,却可感应心意。
若你真心实意,愿娶娇娇为道侣,此生不负,十年之内,蛊虫自解,你二人之事,我瑶池不再追究,并会备上丰厚嫁妆,成全你二人。”
“但若你心口不一,或十年之内有负于娇娇,此蛊便会发作,蚀心裂魂,便是化神修士,也难逃修为尽废、神魂重创之下场!”
“至于柳青……” 桃夭老祖目光冷冷扫过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罚你,入我瑶池‘万剑林’思过十年,受万剑穿心之苦,磨砺你那过于锋锐的剑心!你可服气?”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既保全了瑶池的颜面(给了赵天宝娶妻的机会和考验),又没有真正毁掉离阳天宗的两位天骄(一个有机会娶圣女,一个只是受罚磨砺),还展现了她化神老祖的“宽宏大量”。
徐葬心中长舒一口气,知道这关总算过去了,虽然代价不小,但比直接废掉或强娶好太多了!他连忙暗中踢了还在发愣的赵天宝一脚。
赵天宝一个激灵,虽然觉得那什么同心蛊瘆得慌,但比起立刻被化神老祖拍死,或者强行娶那个哭包,这个结果似乎……还能接受?
他硬着头皮,抱拳道:“我……赵天宝愿意!”
柳青也微微颔首,冷然道:“谨遵前辈法旨。”
万剑穿心之苦虽烈,但对他这等剑修而言,未尝不是一种磨砺。
“老祖!” 林娇娇还想说什么,却被桃夭老祖一个眼神制止。
“桃道友,既然事情已安排妥当,不妨进来喝杯清茶,叙叙旧。”
一道平和、温润,却仿佛蕴含着无尽岁月与威严的声音,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悄然在场中每一位修士的心头响起。
这声音并非来自高天,也非来自宗主峰,而是源自离阳天宗深处,那片被列为绝对禁地、终年被云雾与强大禁制笼罩的区域!
声音响起的刹那,桃夭老祖微微一顿,空中飘洒的桃花瓣雨也仿佛凝滞了一瞬。
全场瞬间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的宾客,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停下脚步,骇然望向禁地方向,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禁地老祖!
离阳天宗那位传说中早已不问世事、甚至可能已经坐化的炼虚老祖,竟然还在世?!而且就在此刻,出声邀请桃夭老祖?!
宗主更是浑身剧震,猛地抬头望向禁地,脸上先是极度愕然,随即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他身为宗主,竟也不知自家老祖会在此时发声!
徐葬、赵天宝、柳青三人也是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惊疑。
他们只知道宗门有炼虚老祖的传说,却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听到”老祖的声音。
那温和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刚才外界那场足以影响宗门命运的风波,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孩童间的玩闹:
“小辈们不懂事,闹出些笑话,让桃道友见笑了。些许俗务,既已了结,便随它去吧。”
这话语看似随意,却蕴含着深意。既点明了他知晓外界发生的一切,又轻描淡写地将方才剑拔弩张的联姻定性为“俗务”、“笑话”,更隐隐透出一种“我离阳天宗并非无人”的底气。
空中,桃夭老祖那原本彻底消散的虚影,再次缓缓凝聚,虽依旧模糊,却能感受到她投往禁地方向的、带着一丝凝重与审视的目光。
沉默了片刻,她那清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语气比之前少了几分绝对的威严,多了几分平等的意味:
“既然青云道友相邀,妾身便叨扰了。”
话音落下,一道绚丽的桃花虹桥自天边延伸而下,径直落向那云雾缭绕的禁地深处。
桃夭老祖的虚影随之融入虹桥,瞬息间便消失在禁地之内。
直到那桃花虹桥的光芒彻底敛去,禁地的云雾再次恢复平静,广场上的众人才仿佛重新找回了呼吸。
“咕咚……”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今天这场大戏,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高潮迭起,直到最后时刻,竟然还引出了离阳天宗传说中的禁地老祖!
这位老祖的突然发声,其意义非同小可!
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桃夭老祖强势裁定、宗主被迫接受、一切看似已成定局之后才出声邀请。
这看似是事后打招呼,实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牵制——离阳天宗,并非没有炼虚坐镇,今日之事,我知晓,也默许了这结局,但并非意味着我离阳天宗可任人拿捏!
这无疑给备受憋屈的离阳天宗弟子,尤其是宗主,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也挽回了些许颜面。
但同时,这位老祖选择在事后才现身,也表明了他暂时不愿直接介入宗门具体事务的态度,或许有其自身的考量与限制。
宾客们带着更加复杂、更加敬畏的心情,匆匆离去,今日所见所闻,需要他们好好消化。
宗主望着禁地方向,神色变幻良久,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思。
他看了一眼下方同样震惊的徐葬三人,没有再多说什么,身形一闪,也消失在原地。
徐葬站在原地,消化着这最后的惊天逆转。
禁地老祖的现身,虽然改变了最终的结局,却让这潭水显得更深了。
【看来,这宗门里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啊……】
他摸了摸下巴,眼神闪烁,【不过,有靠山总比没靠山好,至少,以后面对瑶池圣地,我们腰杆也能稍微硬气一点了,至于赵天宝这婚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转身,对依旧有些发懵的赵天宝和目光深沉的柳青说道:
“我们也回去吧,接下来,可有得忙了。”
这场跌宕起伏、堪称传奇的“天骄观礼大典”,终于在所有当事人复杂难言的心绪中,彻底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