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刚把边军急报放下，手指还在地图上宁城的位置敲了两下，外头传令兵就撞开了帐门，声音劈了叉：“乌桓——乌桓破边寨了！三万骑，已过白狼山北口，前锋距渔阳不足百里！”
郭嘉正仰在胡床上啃干枣，闻言差点被噎住，咳了两声把枣核吐到火盆里：“好家伙，鲜卑还没来，乌桓倒先抢了头功？这帮人是嫌春天草不够吃，非要来咱们地盘啃城墙？”
赵云已经抓起头盔往头上扣：“要不要调白马义从北上迎击？”
“迎什么击。”陆昭站起身，走到沙盘前，用木棍把乌桓行军路线划了一道，“他们来得正好快，正好猛，正好不带脑子。三万骑压境，连斥候都不多派两队，摆明了是看咱们被鲜卑牵着鼻子，以为北线空虚。”
郭嘉坐直了：“所以他们不是主力，是试探？”
“是抢功。”陆昭冷笑，“鲜卑在北边大张旗鼓，乌桓就急了，怕功劳全被抢走，干脆自己冲上来捞一票。可他们忘了，冲得太快的马，最容易摔进坑里。”
赵云眼睛一亮：“您是说……用那批铁蒺藜？”
“不止。”陆昭把木棍往沙盘一插，“把去年秋收后荒着的那片缓坡清出来，就是他们南下的必经之路。地底下已经埋了三层铁蒺藜，表层覆土，马踩上去才见真章。再挖三道壕，不深，但够绊马腿。床弩架在坡后，弓手埋在两翼——他们冲得越猛，摔得越狠。”
郭嘉咧嘴：“这哪是打仗，这是请客吃饭，菜都摆好了，就等客人自己往锅里跳。”
“那就给他们添道硬菜。”陆昭转身对赵云下令，“你带五百白马义从，轻装北上，遇敌即退，把他们往缓坡引。记住，别真跑散了，也别回头打——就让他们觉得你们怕了。”
赵云点头：“我明白，得让他们追得痛快。”
“痛快到最后。”陆昭笑了笑，“再痛不欲生。”
赵云前脚刚走，陆昭后脚就带着郭嘉上了北线预设战场。那片缓坡看着平平无奇，野草刚冒头，土色灰黄，可底下埋的铁蒺藜是新锻坊头一批成品，每一枚都按《锻兵术》里的法子叠锻淬火，尖角硬得能戳穿皮甲。
郭嘉蹲在地上，拿脚尖踢了踢土：“这玩意儿真能拦住马？”
“马不怕人，不怕刀，怕疼。”陆昭踩了踩地面，“马蹄一扎进蒺藜，疼得跳起来，后面的马就得撞上去。一撞就乱，一乱就踩，踩了更乱。三万骑挤在一道坡上，连转身都难。”
郭嘉啧了声：“你这是拿地当刀，割他们的腿。”
“刀太慢。”陆昭拍了拍手，“这叫铁阵。不杀人，专治不服。”
当天夜里，赵云的轻骑与乌桓前锋在十里外接上火。一个照面，箭雨刚起，白马义从就调头往南跑，马尾扬起一溜烟尘。乌桓骑兵嗷嗷叫着追上来，统帅挥刀大笑：“汉人就是胆小！这才几箭就蹽了！”
他们一路追到缓坡，马速不减，蹄声如雷。
冲在最前的几十匹马刚踏上坡顶，突然一阵闷响，马蹄下土层翻起，黑影暴起——铁蒺藜破土而出，瞬间扎进马蹄。十几匹马当场跪倒，哀鸣四起，后面的骑兵收不住，接连撞上，人仰马翻。
乌桓统帅勒住马，脸色变了：“停！列阵！”
可已经晚了。
第二道壕沟就在眼前，宽不过三尺，深不过五尺，可马速太快，收缰不及，前排战马硬生生跃起，有的勉强跃过，有的前蹄卡在沟沿，直接摔断腿。后排的马挤作一团，挤得越紧，越动不了。
就在这时，坡后床弩齐发。
改良床弩射程远，劲道足，一轮齐射，箭矢如雨，专打马腿。成片战马中箭倒地，把原本就乱的阵型彻底堵死。
乌桓统帅怒吼：“分兵！绕侧翼！”
可两侧早埋了弓手，箭雨从高处压下，逼得他们根本展不开。
“该咱们了。”陆昭站在坡后高处，抽出环首刀。
鼓声骤起。
陆昭亲率两千精锐从侧翼杀出，刀锋直插敌阵最乱处。
乌桓军本就挤作一团，突遭侧击，顿时崩溃。统帅想调兵反扑，坐骑却被一匹受伤的马撞翻，整个人摔进泥里，还没爬起来，就被一杆长矛抵住喉咙。
他抬头，看见陆昭走过来，刀尖还在滴血。
“你们……用的是什么邪阵？”他声音发抖。
“不是邪阵。”陆昭蹲下，从他腰间解下酒囊喝了一口，“是你们跑得太快，没看清路。”
乌桓统帅瞪着眼，还想说什么，陆昭已经站起身，对亲兵道：“捆了，别杀。留着给鲜卑人看。”
战场上，乌桓骑兵四散奔逃，不少马匹带着蒺藜狂奔，蹄下血迹一路拖出老远。陆昭让人把几匹受伤的马牵到校场，当众演示。
马蹄刚踩上一片埋好的蒺藜，立刻传来“咔”一声，马腿一软，跪倒在地，嘶鸣不止。
围观的老将们脸色变了。
有人嘀咕：“这……这要是冲锋时踩上，岂不是自己先乱了阵？”
陆昭走到场中，声音不高：“以前咱们打胡人，靠的是兵强马壮，正面硬拼。可他们来得快，走得也快，咱们赢一次，他们换个方向再来。现在不一样了——咱们有了铁阵，他们想来，先问地答不答应。”
没人说话。
郭嘉不知什么时候溜达进来，手里拎着一壶新酒，靠着旗杆喝了一口，笑道：“以后胡人南下，得先带个探路的，不然马腿不够赔。”
几天后，陆昭下令将“铁阵法”纳入边军操典，各部轮流演练。新锻坊的铁蒺藜日夜赶工，库存迅速见底，可订单还在涨。
欧冶平来找陆昭，说是新一批蒺藜的淬火时间拿不准。
陆昭跟着去了锻坊，正看见几个学徒在试压模具。一个年轻人手一滑，铁块偏了位，差点砸到脚。
陆昭走过去，把模具重新卡紧：“压铁和做人一样，力气要匀，心要稳。急了，铁废，人也伤。”
那年轻人抬头，脸都红了：“谢使君指点。”
陆昭笑了笑，正要说话，赵云快步进来：“鲜卑那边有动静了。前锋在宁城外五十里扎营，没再往前。”
郭嘉正蹲在炉边烤肉串，闻言翻了个面：“等什么呢？等咱们请他们吃饭？”
陆昭盯着火炉，火光映在他脸上，一闪一闪。
“他们在等消息。”他慢慢说，“乌桓三万骑南下，音讯全无。鲜卑人聪明，知道不对劲。”
郭嘉咬了口肉串，油滴在胡子上：“那他们还来不来？”
“来。”陆昭拿起火钳，把一块烧红的铁夹出来，放进模具，“因为他们不信咱们能拦住乌桓。等他们来了，就会发现——”
他用力压下铁钳，一声闷响。
“路，早就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