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贾琮,拜见牛将军!”贾琮抱拳行礼,声音清越。
牛继宗微微颔首,声音洪亮:“免礼。贾千户,你的事,本将略有耳闻。解元之才,却投身军伍,倒是少见。”
贾琮从容应对:“将军谬赞。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末将虽习文,亦通武艺,值此边关多事之秋,理当效力。”
牛继宗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他喜欢有担当的年轻人。两人便就着边关形势、行军布阵等话题交谈起来。贾琮虽无实战经验,但理论扎实,见解独到,尤其是对宣府镇的地理、可能的敌情分析,竟让牛继宗这个老行伍都听得连连点头,觉得此子绝非纸上谈兵之辈。
一番交谈,牛继宗对贾琮的印象大为改观,觉得此子是个可造之材。他本就是爽快人,当即拍板道:“好!世侄,果然有本事在身,既然陛下钦点你为千户,世叔也不能让你闲着。正好,营中有一个千户额缺,原千户调任他处。明日点卯,便由你补上此缺,统辖该千户所兵马,一同开赴宣府!”
这正合贾琮之意!他原本还担心会被架空,或者塞进某个关系复杂的队伍里。能直接掌握一个实编的千户所,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末将遵命!定不负将军信任!”贾琮再次抱拳,声音中带着一丝振奋。
牛继宗又道,“我们两家世代通家之好,以后私下咱们叔侄相称便可。”贾琮自是应下。
在京营度过的第一夜,贾琮睡得并不算沉。耳边是陌生的营号与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心中盘算着前路的艰险与机遇。次日,便是各府子弟正式集结的日子。
果然不出所料,从清晨开始,营门处便渐渐热闹起来。各府派遣的子弟们,在三五成群、愁眉苦脸的长随簇拥下,陆陆续续、拖拖拉拉地前来报到。这些平日里在京城横着走的少爷们,此刻脸上大多带着不情愿、宿醉未醒的萎靡,或是目空一切的骄纵。
贾琮冷眼旁观,心中不由冷笑。这些勋贵之家,真是烂到根子里了。送往边军效力,说是历练,实则大多是被家族舍弃的棋子。而更可笑的是,这些子弟竟无一人像他这般,带着成建制的亲兵部曲前来。他们身边跟着的,不过是些伺候起居、跑腿打杂的长随小厮,有的甚至还带着眉清目秀的小厮,一看便知用途不纯。像贾琮这般带着四十名精气神十足、装备齐整、令行禁止的亲兵,反而成了整个集结队伍中独一无二的“异类”,引得不少人侧目而视,目光中混杂着好奇、不屑,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人一多,圈子便自然形成了。这些勋贵子弟很快便按照家族渊源,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以镇国公牛府、理国公柳府等后代为主的开国功臣一系;另一派则是以成国公李府、威国公赵府等后代为首的太上皇的父亲宣宗皇帝当年册封的元兴功臣一系。两派人马各自聚拢,互相之间只是表面客气,眼神交汇时却带着隐隐的敌意与疏离,毕竟两帮人马在京中就不对付,大打出手也是常有之事。
贾琮出身荣国府,乃正经的开国一脉,自然被归入开国功臣子弟的圈子。他虽然内心不屑于与这些纨绔为伍,但也深知在此等环境中,若完全孤立自己,绝非明智之举。他需要借势,也需要了解这些“同伴”的底细。于是,他主动上前,与牛继宗之子牛城、柳芳之侄柳栋、陈瑞文之弟陈瑞武等几人见了礼。
贾琮虽然之前并未跟他们打过交道,但是牛城等人见贾琮气度不凡,更是今科解元,名下还有那日进斗金的生意,加之他身后那几十名剽悍亲兵的威慑,倒也不敢轻视,言语间还算客气。一番交谈,虽多是些风花雪月、京城趣闻,但也算初步建立了联系。
混乱的集结持续了一整天。果然如贾琮所料,直到日头偏西,甚至夜幕降临,仍有几个纨绔子弟才姗姗来迟,个个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脂粉味,显然是知道边境苦寒,抓紧最后时光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了一番。
第三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出征的号角便凄厉地划破了京营的宁静。牛继宗一身戎装,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面色冷峻,下令开拔。
大军启程,场面却堪称滑稽。那些抓住最后时间狂欢的纨绔们,此刻大多萎靡不振,骑在马上东倒西歪,呵欠连天。他们的长随们则更加狼狈,肩挑手提,大包小裹,里面装满了各自主子的华服、美酒、玩物,步履蹒跚地跟在队伍后面,哭爹喊娘,怨声载道。整个行军队伍被拉得老长,队形散乱,毫无军容可言。
牛继宗骑在马上,看着这支乌合之众,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与无奈。他知道这些少爷兵一时半会儿根本整顿不过来,强行约束只怕适得其反。他只得下令,保持基本队形,全速前进,至于那些拖后腿的,只要不掉队得太远,便由他们去。他的主要任务是尽快将这批“麻烦”送到宣府镇,交给那边的人头疼。
而众纨绔中最让人觉得恶心和不齿的是,贾蓉第一日行军便坠马,摔断了腿,不得不返京养伤,为宁府招来不少非议,就连一同赶赴边境的纨绔都笑话起了宁府。
与这支散兵游勇般的队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贾琮和他的部下。
在开拔之前,贾琮已经正式接手了牛继宗拨给他的那个千户所。这个千户所编号“锐健”,编制应为1120人,但实际在营兵员仅有八百余人。千户所下的军官们,见到贾琮如此年轻,又是勋贵子弟空降,眼神中大多带着怀疑、观望,甚至是不以为然。他们都以为贾琮与其他纨绔一样,不过是来镀层金,走个过场。
然而,贾琮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们有些意外。
他没有住进为自己准备的、相对舒适的单独营帐,而是命令亲兵在自己营帐旁另立一顶小帐,与普通士兵一样,睡硬板,盖薄被。行军途中,他拒绝了亲兵为他准备的精致食盒,而是与千户所的士兵们一样,啃着干硬的饼子,就着凉水。他甚至会走下马,与士兵们一同徒步行进一段,询问他们的籍贯、家中情况,了解千户所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