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婷指尖那微弱却真实的颤动,如同在程然沉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尽管那之后再无动静,但这一点点迹象已足以驱散连日笼罩在他心头的厚重阴霾,让希望的火苗重新炽烈地燃烧起来。他守在炕边的时间更长了,除了日常处理部落事务,几乎寸步不离,时而低声絮语,时而只是静静握着她的手,感受那平稳的脉搏和温热的体温,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给她。
伊姆长老见状,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劝说道:“元首,孟婷姑娘身体底子正在恢复,魂儿或许也在慢慢归位,急不得。您也要顾好自己的身子,部落离不开您。”
程然知道长老说得在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部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部落的重建与发展上。只是每次离开土屋前,他总会下意识地回头望一眼,期待着那双沉静明澈的眼眸能再次睁开。
这日黄昏,他正与阿莱、岩爪商议如何进一步加固西面防御,一名年轻猎手兴奋地跑来,手里捧着一把形态奇特的菌类。那菌类伞盖呈半透明的灰白色,菌褶却散发着柔和的、如同月华般的淡蓝色荧光,在渐暗的暮色中格外显眼。
“元首!我们在西边那片新发现的赤松林里看到了这个!晚上会发光!以前从没见过!”
程然接过那发光菌类,触手微凉,带着一股雨后森林的清新气息。他心中一动,看向一旁同样被吸引注意的阿莱和岩爪。
“去请伊姆长老来看看。”程然吩咐道。孟婷昏迷,部落里对植物认知最深的便是经验丰富的伊姆长老。
很快,伊姆长老拄着拐杖赶来,她仔细端详着那发光菌类,又凑近闻了闻,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这是……‘月影蕈’?老身也只是在年轻时听部落的先辈提起过,传说只在月光能穿透的特定松林深处生长,极其罕见。它发出的光能驱散一些喜暗的毒虫,而且……据说它的孢子粉有轻微的安神定惊之效。”
安神定惊?程然立刻想到了昏迷的孟婷。
“它对昏迷的人有用吗?”
伊姆长老沉吟道:“老身不敢断定。但此物性温平和,无毒性记载,或许……可以一试,至少无害。可以取少量孢子,混合宁神草药的熏香,在孟婷姑娘房中点燃,看能否助她安定心神,引魂归位。”
程然立刻下令,让猎手们在不破坏生态的前提下,小心采集一些月影蕈回来,并特意嘱咐要连同根部土壤一起,看看能否在部落附近尝试培育。
是夜,孟婷的土屋内,一盏小油灯旁,多了一个小小的陶碟,里面盛放着混合了月影蕈孢子粉和其他几种宁神草药的香末,一缕极淡的、带着松木清冷和一丝奇异甜意的青烟袅袅升起,弥漫在空气中。淡蓝色的菌光在角落静静闪烁,与油灯的昏黄光晕交织,营造出一种静谧而神秘的氛围。
程然坐在炕边,看着孟婷在微光映照下愈发恬静的睡颜,心中默默祈祷。
不知是月影蕈真的起了作用,还是时机已到,后半夜,万籁俱寂之时,程然因疲惫而有些朦胧的视线中,清晰地看到,孟婷搁在兽皮外的手指,再次动了一下!这一次,不再是微不可察的颤动,而是指尖微微向内蜷缩,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程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她的脸。
紧接着,那浓密卷翘的眼睫如同蝶翼般轻轻扑扇了几下,然后,在一片朦胧的蓝色光晕和草药清香中,那双闭合了许久、令程然魂牵梦萦的眼眸,缓缓地、带着一丝初醒的迷茫与脆弱,睁了开来。
她的目光没有焦距,在空中游离了片刻,最终,落在了程然那写满了狂喜与不敢置信的脸上。
“……程……然?”一声极其微弱、沙哑,却清晰无比的呼唤,如同天籁,瞬间击溃了程然所有的坚强。他猛地俯下身,紧紧握住她的手,喉咙哽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地点头,眼眶发热。
“我……睡了很久?”孟婷的声音带着刚醒的虚弱,眼神逐渐恢复清明,打量着周围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环境,最终落在角落里发光的月影蕈和那缕青烟上,“那是……什么?”
“是月影蕈,一种能安神的新发现。”程然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孟婷微微动了动,感受了一下身体,摇了摇头:“不疼,就是没力气。”她看着程然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你……一直守着我?”
程然没有回答,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孟婷苏醒的消息如同春风,瞬间传遍了整个部落,带来了比铲除血母更大的欢欣鼓舞。伊姆长老连忙赶来,仔细为她检查身体,确认她除了身体虚弱需要调养外,并无大碍,众人才彻底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几天,程然几乎将部落事务全权交给了阿莱等人,一心一意陪伴孟婷恢复。他亲自为她熬煮滋补的肉汤,讲述她昏迷期间发生的一切——部落的重建、新发现的作物、防御工事的完善,以及……鹰眼在西边发现的那些令人不安的线索。
听到关于未知部落、巨型动物骸骨和诡异咬痕的描述,孟婷倚在炕头,眉头微微蹙起:“制作精良的复合箭矢……体型巨大的未知生物……还有那种破坏性的咬痕……西边的情况,恐怕不简单。”她看向程然,“等我再好一些,我想去看看那些骸骨和营地痕迹,或许能发现更多线索。”
“不急,你先养好身体。”程然将她滑落的兽皮被子往上拉了拉,语气不容置疑。
就在这时,鹰眼神色凝重地再次求见。
“元首,孟婷姑娘,”鹰眼行礼后,直接切入正题,“我们按照您的吩咐,继续在西边侦查。昨天,我们在一条干涸的河床附近,发现了新的踪迹——不是营地,而是……一大片被踩踏压倒的灌木和草丛,范围很大,痕迹很新,不超过三天。而且,我们在那里,捡到了这个。”
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片巴掌大小、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深蓝色鳞片,边缘锋利,质地坚硬无比,绝非寻常生物所有。鳞片上,还沾染着一丝已经干涸发黑的、带着硫磺气味的粘液。
孟婷接过那片鳞片,指尖传来的冰凉和坚硬让她神色更加凝重。她仔细辨认着那粘液的气味,又看了看鳞片的形状和光泽,缓缓道:“这鳞片……我从未在任何记载或见闻中遇到过。这粘液的气味……很奇特,带着硫磺味,但又有些不同。恐怕……西边来的,不仅仅是未知的部落,还有我们完全不了解的、极其危险的生物。”
她抬起头,与程然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忧虑。
刚刚平息一场浩劫,新的谜团与潜在的威胁,已悄然迫近。盘古部落的安宁,似乎总是如此短暂。但这一次,他们不再像最初那样茫然无助。他们有彼此,有团结的族人,有逐渐积累的知识和力量。
孟婷的苏醒,如同为部落注入了最珍贵的智慧与灵魂。前路纵然迷雾重重,危机暗藏,但他们已准备好,携手共探,直面一切未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