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辉如同水银泻地,将山谷照得亮如白昼,却也映照出迫近的死亡阴影。
西北方向,幽影林边缘,无数绿瞳如鬼火般浮动,雾气翻涌,低沉的呓语与枝叶摩擦的沙沙声交织成令人头皮发麻的序曲。
更远处,“黑齿”部落的狂嚎与诡异的鼓点如同战鼓,敲打在每一个守军的心头。
两面夹击!最坏的预想成了现实。
“稳住!按照预定方案,各自防御!”雷长老的怒吼压过了最初的骚动,他拄着铜矛,如同磐石般立在主墙后方,腿伤让他无法亲临一线,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定海神针。
东面,由阿莱和岩爪(伤势未愈,但坚持参战)负责,主要应对“黑齿”的正面冲击。墙头堆满了滚木礌石,猎手们张弓搭箭,箭头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铜光。经历过上一次的血战,他们眼中少了些许恐惧,多了几分冰冷的杀意。
北面,直面幽影林,由孟婷和萨姆长老坐镇。这里的防御更为棘手,不仅要防备神出鬼没的绿瞳族,还要警惕那可能存在的、影响心智的诡异力量。墙头燃起了更多的火把,试图驱散迷雾,猎手们手持涂满反光泥浆的皮盾,严阵以待。
村落中心,伊姆长老带领着妇女和老人,准备好了大量的草药、清水和绷带,建立了数个临时救治点。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两个方向,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
“咚!咚!咚!”
“嗷呜——!”
“黑齿”的进攻率先发动!如同黑色的潮水,数十名涂抹着狰狞油彩的战士,挥舞着石斧、铜刀,发出非人的嚎叫,向着东面矮墙发起了疯狂的冲锋!他们似乎完全不顾伤亡,踩着同伴的尸体,用身体撞击着墙体,用武器劈砍着栅栏!
“放箭!”
阿莱一声令下,箭矢如同疾风骤雨般倾泻而下!铜头箭再次展现了恐怖的穿透力,轻易撕开“黑齿”战士简陋的防护,带起一蓬蓬血花。但“黑齿”的数量众多,凶性更甚以往,倒下一批,立刻有更多涌上,很快便有悍勇者凭借蛮力,在几处墙体薄弱点撕开了缺口,跃上墙头,与守军展开了血腥的肉搏!
东面战线瞬间陷入了惨烈的白刃战。怒吼声、兵刃碰撞声、利刃入肉声和垂死的哀嚎响成一片。岩爪怒吼着,用受伤的手臂挥舞铜矛,将一个刚跳上墙头的“黑齿”战士捅穿;阿莱箭无虚发,专门点射那些试图扩大缺口的头目。
几乎在东面打响的同时,北面的幽影林也有了动静!
浓雾剧烈翻腾,无数道快如鬼魅的黑影从中窜出!它们不再仅仅依靠骨爪,部分绿瞳族手中竟然持着简陋的、仿佛用某种黑色骨头打磨而成的吹箭筒!
“咻咻咻——!”
密集的、带着微弱腥气的骨针如同牛毛细雨,从雾中射向墙头!
“举盾!”
孟婷高喊。涂了反光泥浆的皮盾迅速举起,大部分骨针被挡住,发出“笃笃”的声响。但仍有一些角度刁钻的骨针射中了躲闪不及的猎手,伤口处迅速传来麻痹和刺痛感!
“小心!针上有毒!”萨姆长老立刻指挥后方的人将伤员拖下,用准备好的解毒草药处理。
绿瞳族的攻击方式更加诡异多变,它们借助雾气和林木掩护,时隐时现,吹箭骚扰的同时,仍有悍不畏死者快速攀上墙体,用锋利的骨爪近身搏杀。它们那双淡绿色的瞳孔在月光和火光下,显得更加冰冷和非人。
孟婷站在墙头,她没有战斗技能,但她的头脑无比清醒。她紧盯着战场,不断发出指令,调配人手,提醒注意毒针和那些试图从阴影处攀爬的敌人。她的声音成了北面防线稳定的中枢。
战斗全面爆发,整个金瞳部落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在“黑齿”的疯狂浪潮和绿瞳族的诡异暗流中剧烈颠簸。每一刻都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墙头,惨叫声不绝于耳。
就在东面一个缺口即将被“黑齿”彻底突破,数名猎手陷入重围之际——
“吼——!”
一声并不响亮,却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低吼,突然从村落中心传来!
那声音……来自程然沉睡的土屋!
紧接着,一道身影踉跄着冲出了土屋!是程然!他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苏醒,并且自己走了出来!
他脸色依旧苍白,眼神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茫然,但他的身体却挺得笔直。他的目光扫过惨烈的战场,扫过那些疯狂进攻的敌人,那双空洞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他没有冲向任何一边的战线,而是跌跌撞撞地跑向村落里那堆永不熄灭的圣火。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猛地将手伸进了炽热的火焰旁堆积的、用于引火的、某种含有特殊矿物的赭红色泥土中!
他抓起一把泥土,看也不看,就用手指蘸着,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快速而笨拙地涂抹起来!那图案歪歪扭扭,却带着一种古老而蛮荒的气息,赫然与萨姆长老骨板上某个代表“驱逐”与“震慑”的符文有几分相似!
同时,他仰起头,对着那轮冰冷的满月,发出了一声更加悠长、更加充满了不屈意志的咆哮!这咆哮不像“黑齿”的狂野,也不像未知存在的威严,而是一种属于人类的、直面绝境的、永不屈服的反抗!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这蕴含着奇异力量的咆哮和符文,仿佛触动了某种无形的规则。
正在疯狂进攻的“黑齿”战士,动作齐齐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惊疑。而那些隐匿在雾气中的绿瞳族,更是发出了尖锐混乱的嘶鸣,它们的攻势明显变得迟疑和混乱起来,仿佛程然的存在,本身就成了干扰它们的力量源泉!
虽然效果短暂,但这宝贵的喘息之机,让濒临崩溃的防线得以重整!
“反击!把他们打下去!”雷长老抓住机会,嘶声怒吼。
守军士气大振,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将冲上墙头的敌人奋力砍杀下去。
程然在做完这一切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一晃,向后倒去,被一直关注着他的孟婷冲上前紧紧扶住。
他看着她,涣散的瞳孔中映出她焦急的脸庞,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火……符文……守护……”
随即,他再次陷入了昏迷。
但这一次,他点燃的火焰,已经在这片血与火的战场上,熊熊燃烧起来!
月圆之夜的血战,进入了最残酷的相持阶段。金瞳部落,凭借着顽强的意志、逐渐成熟的战术、以及程然那宛若本能般激发的奇异力量,死死扼守着他们的家园。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那隐藏在幽影林深处、被古老祭坛囚禁的存在,尚未真正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