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国公府。
楼月白正拎着件石青色素面暗纹直缀,对着铜镜转了半圈。
衣料泛着细腻的柔光,暗纹在光下若隐若现,他却还是皱着眉扯了扯衣襟:“这身呢?会不会太素了?”
一旁的近侍摸了摸鼻子,心里暗自嘀咕。
公子生得俊朗,穿什么都好看,偏今日比待嫁的姑娘还讲究。
心里如是想,嘴上却不敢怠慢,近侍陪着笑凑上前:“公子这话差了!这石青色衬得您肤色亮,暗纹又显雅致,比先前那几件都合衬,瞧着又精神又利索。”
“真的?”楼月白眼睛亮了亮。
刚要再对着镜子细瞅,却听见近侍轻咳一声:“咳,是小的多嘴,眼瞧着辰时已经过了大半,公子还要不要再试最后一件?再耽搁,怕是巳时之前就赶不到红枫亭了。”
“什么?!”
楼月白手一抖,直缀“哗啦”掉在地上。
他猛地转身看向更漏,见辰时果然已经过了大半,瞬间虎躯一震,额角都冒了汗。
一时间,他也顾不上捡衣服,抓过桌上的玉冠就往头上扣,簪子歪了都没工夫理,拔腿就往外跑,墨色靴子踩得青石板噔噔响:“怎么不早点说!要是误了时辰,仔细你的皮!”
紧赶慢赶,到圣安寺外的红枫亭时,距离巳时还有一刻。
见安宁还没到,楼月白长长松了口气。
指尖触到怀里鼓囊囊的东西,他眼底瞬间漫开甜软的笑意,眼睛不时往上山的路上瞟,心里不断想着,一会见了安宁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能让她今日玩的开心。
一边想着,一边望着,熟悉的马车终于出现在了山路上。
楼月白眸子一亮,立刻跑出凉亭,像只盼着主人的小兽,目光牢牢锁着马车,连眨眼都舍不得。
“吁!”
马蹄声停在亭外,楼月白两步就冲到车边,少年音清清脆脆的:“殿下,上山的路颠簸,您一路坐马车上来,想必是累坏了,可要我扶您下来去凉亭里坐坐?”
车帘内,安宁听着这热切的声音,忍不住弯了弯眸子。
不用看都知道,楼月白此刻定是睁着圆眼,巴巴地盯着车帘,那模样能把人的心都看软。
一旁的桑枝枝却是又好奇又惊讶。
惊讶殿下原来是已经有约,好奇殿下约的又是何人?
听声音,外面似乎是个干净清爽又朝气蓬勃的少年,反正绝不会是齐将军。
那个男人,才不会让殿下露出这样松弛的笑。
见安宁看过来,她凑得更近,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狭促:“早知殿下有约,臣女就不来打扰了~”
“就你机灵。” 安宁没好气地抬手,指尖轻轻点在桑枝枝额间,力道软得像挠痒:“人多热闹,我还想跟你一起捡枫叶呢,哪算打扰。”
这话没藏着,恰好飘出车外。
楼月白脸上的笑瞬间凝了凝,耳尖先热后凉,身子猛地一僵。
车里还有别人?
又是那个明川吗?
昨晚明川那副勾栏做派浮上心头,他后槽牙悄悄咬了咬,心口的甜意像被风刮走了半分,连扶车帘的手都慢了半拍。
楼月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又往前凑了半步,少年音里裹着更浓的急切:“殿下,我在凉亭里备了清茶,这会温度正合适,您可要尝尝?”
车帘内传来安宁带笑的回应:“好啊,正好渴了,我这就下来。”
这话像颗糖落进心里,楼月白心跳瞬间快了几拍。
眼瞅着车帘微动,枇杷色裙摆先露了角,他立刻抬高手,掌心绷得发紧,指尖都透着期待 ,只等安宁探身,就稳稳把人扶下来,绝不给那个明川半分机会。
可抬头一看,先出来的却是个陌生姑娘,楼月白眼神先亮后懵,下意识就收回了手,指尖还僵在半空。
桑枝枝刚跨下车辕,看到车边的少年也愣了,脚步顿了顿:“楼公子?”
她倒没料到,和殿下有约的会是他。
马球场那日,她原是要上去帮楼月白的,只是殿下先她一步。
想来,楼公子和殿下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吧。
楼月白眼底露出些迷茫。
这谁啊?
怎么还认识他呢?
但转念一想,只要不是明川,是谁都好!
楼月白松了口气。
他平日里不爱参加京里的雅集诗会,最多也就打打马球,所以认识的姑娘并不多。
虽认不出人,还是依着礼数微微颔首,算打了招呼。
站在一旁的小厮见楼月白没有扶桑枝枝的打算,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扶着桑枝枝站稳。
楼月白的目光却像黏在了车帘上,半分没往旁处挪,指尖无意识蜷了蜷,这回落了些耐心,没急着伸手。
终于,车帘又动了,雪香先扶着安宁的胳膊探身出来。
楼月白眸子“唰”地亮了,呼吸都顿了半拍。
安宁穿的银纹百蝶裙衬得她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银纹蝶饰随着脚步轻晃,像真有蝴蝶在绕着她飞。
楼月白呆了一瞬间,猛地回过神,连忙往前凑了半步,手稳稳递到她面前,声音都软了些:“殿下,月白扶您!”
亭外枫红映着暖阳,安宁看着楼月白眼底直白的热切,眼尾弯得更甚,笑意从眉梢漫到眼底。
她缓缓伸出手,轻轻搭在楼月白掌心,借着他的力,慢慢走下马车。
掌心里的手指有些凉,凉的楼月白心里发痒,这痒往四肢百骸钻,烧的他心尖发颤,耳朵都泛了红。
站在一旁等安宁的桑枝枝看在眼里,忍不住悄悄弯了弯唇。
楼公子这样子,倒比陆公子还痴些。
也难怪,殿下这般好,既有金枝玉叶的贵气,又有不摆架子的暖,自然该被人这般珍视。
这般想着,她又暗自腹诽:也就齐将军眼瞎,不懂得珍惜,被和离也是活该!
下了马车,楼月白也没舍得松开手,径直牵着安宁走入凉亭:“殿下您坐,月白给您倒茶。”
桑枝枝跟在后面,看着两人相牵的背影,悄悄抿了抿唇,指尖无意识绞着衣带。
倒也没觉得不开心,就是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见安宁转头朝她招手,眼底亮着笑,声音软乎乎的:“枝枝,愣着干嘛?快来坐,这凉亭视野好,能看见满坡的红枫!”
那点涩意瞬间被这声唤冲散,桑枝枝心尖一暖,连忙快步跑过去,挨着安宁身边的软凳坐下,鼻尖还能闻到她发间的淡淡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