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根据地的风
根据地的木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守在门口的哨兵看到板车上的林风，眼睛猛地睁大，转身就往里面跑：“快！林队长回来了！还有伤员！”
林风被队员们小心翼翼地抬下车时，阳光正好越过围墙的垛口，落在他脸上。他眯起眼，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夯土筑起的围墙爬满了牵牛花，墙根下晒着几排草药，几个穿着灰布衣裳的妇人正蹲在水井边洗衣，看到他们回来，纷纷站起身往这边涌，手里的木槌“哐当”一声掉在石板上。
“这不是林队长吗？怎么伤成这样？”一个围着蓝布头巾的妇人快步跑过来，手里还攥着捣衣杵，“张大夫！张大夫在家吗？快来看看！”
喊声刚落，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就从巷子里跑了出来，花白的胡子在胸前飘动。他是根据地的军医张老头，一双眼睛虽花，看伤口却准得很。“让让，都让让！”他拨开人群，看到林风背上的绷带，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怎么搞的？子弹没取出来吧？”
“张大夫，麻烦您了。”李勇把林风扶到旁边的长凳上，“昨天在山槐村被流弹打中的，一路没敢耽搁。”
张老头也不答话，麻利地剪开林风的军装，解开绷带。伤口周围已经红肿，渗出的血渍把纱布浸成了深褐色。他用沾了烈酒的棉花擦了擦伤口边缘，林风疼得额头冒冷汗，却硬是没哼一声。
“子弹卡在骨头缝里了，得赶紧取出来。”张老头直起身，对旁边的妇人道，“去烧壶开水，再拿点干净的布来，要煮过的。”
林风被扶进一间靠窗的土坯房，屋里摆着一张木板床，墙上挂着几张草药图谱。他刚躺下，就看到小石头扒着门框往里看，眼睛瞪得溜圆，手里还攥着那个从山槐村带出来的布包。
“进来吧。”林风朝他招招手。
小石头犹豫了一下，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从布包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是颗用红绳系着的狼牙，牙尖磨得光滑，显然是戴了很久的。“王爷爷说这个能辟邪，让我给您戴上。”
林风接过狼牙，指尖触到冰凉的骨质，心里却暖烘烘的。他把狼牙塞进贴身的口袋，摸了摸小石头的头：“你先去找李勇哥，让他给你找个地方歇着，等我这边弄完了，带你去吃窝窝头等。”
小石头点点头，却没立刻走，只是站在床边，看着张老头准备手术器械。直到李勇进来把他拉出去，他还一步三回头地往屋里望。
取子弹的过程比想象中更疼。没有麻药，张老头只能用烈酒给手术刀消毒，刀刃划开皮肉时，林风死死咬着嘴里的毛巾，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冷汗把枕头浸湿了一大片。他眼前又闪过山槐村的火光，想起那个举枪的军官，想起扑到身前的小石头，后背的剧痛似乎都轻了些。
“好了。”张老头把一颗带血的弹头扔在瓷盘里，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子弹要是再偏半寸，你这后半辈子就得在轮椅上过了。”他一边用针线缝合伤口，一边絮絮叨叨，“年轻人就是不知道惜命，打仗也得悠着点，你要是倒下了，手底下的弟兄们咋办？”
林风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张老头是好意，这根据地的每个人都像家人，会为你的伤心疼，也会为你的莽撞念叨，这些细碎的牵挂，比任何药物都更能让人觉得踏实。
傍晚时分，林风终于能勉强坐起身。他推开窗，看到院子里热闹得很——李勇带着队员们在劈柴，赵虎派来的护送队员正和根据地的哨兵掰手腕，引得一群孩子围着叫好，小石头则蹲在墙角，跟着一个老木匠学刨木头，刨花卷着白浪落在他脚边。
“感觉咋样？”李勇端着碗小米粥走进来，碗里卧着两个荷包蛋，是根据地难得的好东西，“张大夫说你得补补，我让伙房特意给你留的。”
林风接过碗，刚喝了一口，就看到陈默被两个队员押着从窗外经过，往关押俘虏的院子走。他低着头，肩膀垮着，和在鹰嘴崖时那副惊恐的样子不同，此刻脸上多了几分麻木。
“他没闹吧？”林风问道。
“倒是安生，就是总问我们要纸笔。”李勇撇撇嘴，“估计是还想搞他那套‘研究’，我没给。”
林风沉吟片刻：“给他吧。”
李勇愣了：“队长？给他纸笔干啥？难不成还让他画那些害人的玩意儿？”
“不是让他画毒气。”林风舀起一个荷包蛋，“让他画敌军的布防图，画他知道的所有据点。他要是肯好好画，就给他点好脸色，要是敢耍花样……”他没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冷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勇琢磨了会儿，点头道：“还是队长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办。”
他刚走，小石头就端着个木托盘进来了，上面摆着几块晒干的野山楂，还有个用木头刻的小玩意儿，像是只歪歪扭扭的兔子。“木匠爷爷教我刻的，说送给您。”他把木兔子放在床头，小手在衣角上蹭了蹭，“王爷爷他们在后面的田地里帮忙翻土呢，说要种点玉米，秋天就能有粮食吃了。”
林风拿起木兔子，虽然刻得粗糙，耳朵却特意削得尖尖的，透着股孩子气的认真。“刻得真好。”他笑着说，“等我好利索了，带你去后山打猎，让你看看真正的兔子长啥样。”
小石头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嗯！”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根据地的灯一盏盏亮起，昏黄的光晕透过窗户纸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远处传来集合的哨声，是队员们在点名，声音穿过夜空，带着整齐的韵律。林风靠在床头，听着这些琐碎的声响，心里一片安宁。
他知道，伤口愈合需要时间，战争的结束更是遥遥无期。但只要这根据地的风还在吹，只要身边这些鲜活的生命还在忙碌、在期盼，他们就总有往前走的力气。那些在战火中失去的，会化作脚下的泥土，滋养出更坚韧的希望；而那些被守护的新生，终将在这片土地上，长成遮天蔽日的森林。
夜深时，林风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他睁开眼，看到月光从窗棂钻进来，落在床头的木兔子上，泛着淡淡的白。远处的岗哨传来换班的脚步声，还有虫鸣在草丛里此起彼伏。他摸了摸贴身的口袋，那颗狼牙硌在掌心，带着安稳的重量。
明天，或许又会有新的任务，新的挑战。但此刻，他只想好好睡一觉，攒足力气，去迎接属于他们的，下一个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