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感像只锲而不舍的耗子，在空空如也的胃袋里来回啃噬。林默是被它，以及左臂那持续不断的、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的麻木痛楚给硬生生拽醒的。意识如同沉在粘稠的沥青里，挣扎了好几下才浮上水面。
眼皮沉重得像是挂了铅块。他费力地撑开一条缝。
惨白的应急灯光线刺得他眼球发涩。入眼依旧是b区疗养室那冰冷、破败的金属天花板，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几道扭曲的锈迹如同干涸的血痕。空气里那股混合着消毒水残留、陈腐草药和金属锈蚀的味道，顽固地钻进鼻腔。
门外，毒针蜥蜴群那令人烦躁的抓挠声依旧锲而不舍，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只是频率似乎低了一些？是累了？还是…在积蓄力量准备搞波大的？
“…滋…哥哥…你…终于…舍得…醒了？”盖子的意念第一时间传来，带着一种“望穿秋水”的虚弱感，“…盖子…盯梢…盯得…都快…长…蘑菇了…”
林默没理会盖子的抱怨，第一时间扭头看向旁边的金属床架。
沈曼歌依旧躺在那里，姿势和他昏睡前几乎没有变化。额角覆盖的【生物凝胶敷料】边缘渗出一点淡黄色的组织液，但整体还算干净。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呼吸微弱而悠长，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星核之眼悬浮在她上方，球体表面的幽蓝光点比之前更暗了，明灭的间隔长得让人心焦，像一颗随时会耗尽电力的劣质灯泡。
“她…”林默喉咙干涩，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生命体征…比…之前…稍微…稳了…一点点…”盖子在意念中回答，语气也带着不确定，“…但…意识…还是…深度…沉寂…星核…铁球…的…蓝光…都快…成…呼吸灯了…估计…也…快…油尽灯枯…”
希望渺茫。林默的心沉得更深。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后背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他看向另一边。
小敏蜷缩在另一张冰冷的金属床架上，小小的身体裹在从蜂鸟残骸里扒拉出来的、一件还算干净的备用制服里，只露出半张小脸。她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似乎睡得正沉。眉心的位置，那点淡金色的光芒已经完全隐去，看不出任何异常。
“…小敏…刚才…吓坏了…后来…实在…撑不住…睡着了…”盖子解释，“…她…那个…‘圣光’…放完…好像…也挺…耗神…”
林默点点头，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几个空营养膏罐子和瘪掉的水袋。饥饿和干渴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他挣扎着下床，脚步虚浮地走到那个开启的医疗补给柜前。柜子里剩下的补给已经不多：几罐灰白色的“屎味”营养膏，几个瘪瘪的水袋，还有两卷【生物凝胶敷料】和最后两支【广谱抗感染注射剂】。
他拿起一罐营养膏，拧开盖子。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铁锈、维生素片和旧报纸的“芬芳”再次扑面而来。胃袋一阵抽搐，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咙。他强忍着，挖了一大坨塞进嘴里，如同嚼蜡般艰难地吞咽着，又猛灌了几口寡淡无味的“循环净化水”，才勉强压下去。
“…滋…勇士！”盖子的意念带着一种“肃然起敬”的调侃，“…这玩意儿…吃一次…是…勇气…吃两次…是…毅力…吃三次…就是…真爱了…”
“闭嘴。”林默没好气地在心里回了一句。他拿着另一份营养膏和一瓶水，走到沈曼歌床边。昏迷的人无法进食，他只能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沾了点水，轻轻润湿她干裂的嘴唇。那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反应？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他屏住呼吸，凑近了些。
沈曼歌长长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非常非常细微，几乎难以察觉。接着，她放在身侧的、苍白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在冰冷的金属床架上刮擦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曼歌？”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唤道。
没有回应。她的眼睛依旧紧闭着，呼吸也没有明显变化。但刚才那细微的动作，绝不是错觉！
“…滋…有…反应了？！”盖子的意念也透出惊喜，“…虽然…微弱…得像…蚊子…放屁…但…是…好兆头！…星核…铁球…的…‘记忆…闪存’…看来…没…完全…翻车！”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星，在绝望的灰烬里重新燃起。林默守在床边，不敢再离开。他一遍遍用指尖沾水湿润沈曼歌的嘴唇，目光紧紧锁在她苍白的脸上，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变化。
时间在死寂的通道和门外单调的抓挠声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小时。
沈曼歌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仿佛在睡梦中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接着，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
“…钥…匙…”一个极其微弱、几乎如同气音般的词语，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
林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钥匙？黄昏之扉的钥匙？！
“…在…心里…”沈曼歌的声音依旧微弱，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收音机，“…光…戈隆…痛苦…烙印…”
她的手指再次无意识地蜷缩，这次幅度大了一些，指甲在金属床架上刮出更清晰的“滋啦”声。额角被敷料覆盖的伤口附近，皮肤下的血管似乎微微凸起，隐隐透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
“…滋…情况…不对！”盖子的意念瞬间紧张起来，“…她…意识…在…挣扎！…那些…被封存的…记忆…碎片…尤其是…带着…强烈…情绪…和…污染…的…部分…可能…在…冲击…封锁！…星核…铁球…的…能量…快…撑不住了！”
仿佛印证了盖子的话，悬浮在沈曼歌上方的星核之眼，球体猛地一震！表面的幽蓝光点疯狂闪烁了几下，亮度骤降！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明灭的节奏彻底紊乱！一股极其不稳定的能量波动从球体内部散发出来！
“呃…”沈曼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呻吟！身体在床架上猛地绷紧！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覆盖的凝胶敷料边缘，那点淡黄色的组织液迅速变成了暗红色！
“…警告！…目标…个体…精神…屏障…剧烈…波动！…深层…污染…记忆…碎片…活性…激增！…关联…精神…烙印…反噬…风险…极高！”星核之眼那冰冷的电子音变得断断续续、充满杂音，如同垂死挣扎！
“怎么办？！”林默心急如焚！他尝试着再次将掌心的秩序之力注入沈曼歌体内，试图安抚那混乱的精神风暴。但这一次，他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刚一接触就被一股更强大、更混乱、带着灼热痛苦和毁灭意志的暗红能量狠狠弹开！掌心甚至传来一阵灼痛感！
“…滋…硬来…不行！”盖子急道，“…她的…精神…世界…现在…就是个…高压锅！…盖子…的…空间…口袋…也…吞不了…这种…无形…的…精神…污染！…得…找…源头！…星核…铁球！…你…之前…扫描…不是说…这前哨站…深处…有…异常…能量…反应吗？…是不是…和…曼歌姐…的…记忆…碎片…或者…那个…鬼烙印…有关？！”
星核之眼的光点剧烈闪烁，似乎在拼命计算：“…前哨站…核心…数据库…下方…检测到…微弱…但…稳定…的…异常…能量…波动…特征…与…目标…个体…沈曼歌…精神…烙印…残留…有…3.7%…相似性…及…74.2%…未知…混沌…污染…特征…”
“…能量…等级…判定：…低（惰性）…但…存在…诱发…关联…风险…”
3.7%的相似性？74.2%的未知混沌污染？低等级惰性？这信息模棱两可，风险难料！
“…滋…管不了…那么多了！”盖子在意念中“拍板”，“…死马…当…活马医！…去看看！…万一…是…什么…能…切断…联系…或者…压制…烙印…的…东西呢？…总比…在这里…干看着…曼歌姐…被…自己的…记忆…烧成…灰…强！”
林默看着床上痛苦挣扎、气息越来越微弱的沈曼歌，又看了一眼光芒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的星核之眼。没有选择了！
“位置！怎么去？”林默咬牙问道。
星核之眼投射出一道极其暗淡、断断续续的蓝色光束，指向疗养室对面那扇紧闭的、标注着【设备维护通道】的厚重金属门。
“…核心…数据库…入口…需…通过…下层…设备…维护…层…权限…路径…已…标记…于…你的…战术…目镜…（如果…还能…用）…”
战术目镜？林默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太阳穴——空空如也。之前丛林里逃亡和坠机，那玩意儿早就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滋…没事！…盖子…就是…你的…人肉…导航仪！”盖子立刻道，“…铁球！…把…路线图…共享…给…盖子！…哥哥！…背上…曼歌姐！…咱们…搬家！”
林默立刻行动。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沈曼歌，入手处一片滚烫！她的体温高得吓人，皮肤下隐隐透出不正常的暗红纹路，仿佛有岩浆在血管里流动！昏迷中的她似乎感受到了移动，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呻吟。
“忍着点，曼歌，坚持住！”林默低声说着，用那件备用的制服将她小心裹紧，尽量减轻颠簸。
小敏也被动静惊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林默抱着沈曼歌，立刻紧张地爬下床，紧紧抓住林默的衣角：“哥哥…曼歌姐姐…”
“小敏，跟着我，别松手。”林默的声音尽量放平稳。
星核之眼悬浮着飘到那扇【设备维护通道】的门前，一道微弱的扫描光束射出。
【权限…确认…】
【设备…维护…层…通道…开启…】
沉重的金属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艰难地向内滑开。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更加狭窄陡峭的金属阶梯通道。应急灯光更加稀少，光线昏暗得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烈的机油味、臭氧味，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硫磺的刺鼻气味？阶梯上覆盖着厚厚的黑色油污和灰尘。
林默抱着沈曼歌，一手还要牵着小敏，小心翼翼地踏下陡峭湿滑的阶梯。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生怕滑倒。沈曼歌滚烫的身体紧贴着他，那痛苦的呻吟如同细针扎在他心上。小敏紧紧抓着他的手，小小的手心全是冷汗。
盖子则如同最尽职的雷达，意念全开，空间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在前方黑暗中谨慎地探索、扫描。
“…左转…小心…第三阶…有…油污…特别滑…”
“…右边…墙壁…有…裸露的…高压线…别碰！…”
“…前面…二十米…通道…有个…塌陷…缺口…绕右边走…”
“…滋…空气…污染…指数…升高了…那硫磺味…越来越浓…”
越往下走，那股硫磺混合着臭氧的刺鼻气味就越发浓郁。通道的温度也在缓慢升高，空气变得闷热潮湿。墙壁上的锈迹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被高温烘烤过。脚下的油污也变得粘稠起来。
“…滋…这鬼地方…怎么…感觉…越来越…像…靠近…火山口了？”盖子嘀咕着，“…能量…波动…源头…就在…前面…拐角…后面…有个…大点的…空间…”
终于走下最后一级阶梯。前方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如同小型配电室的空间。空间中央，矗立着几个巨大的、覆盖着厚厚灰尘和锈迹的金属柜体，上面布满了复杂的管道接口和早已熄灭的指示灯。角落里，散落着一些扭曲变形的维修工具和断裂的线缆。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地面。那里有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圆形金属盖板，盖板边缘的缝隙里，正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暗红色的、带着微弱光芒的气体！那股浓郁的硫磺和臭氧气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盖板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液般的诡异结晶！
“…滋…就是…这里！”盖子在意念中低呼，“…能量…波动…源头…就在…这…盖板…下面！…盖子…感觉…到了！…很…微弱…但…很…纯粹…的…混乱…和…灼热！…有点像…外面…那只…大猴子…但…又…不完全一样…”
林默将沈曼歌小心地放在房间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让她靠着一个巨大的金属柜。她的身体依旧滚烫，痛苦的呻吟断断续续，皮肤下的暗红纹路似乎更明显了。星核之眼悬浮在她上方，蓝光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怎么打开？”林默看着那个渗着暗红气体的金属盖板。盖板中央有一个复杂的轮盘锁，同样覆盖着厚厚的暗红结晶，看着就不好惹。
“…滋…权限…试试？”盖子提议。
林默再次催动“方舟之钥”印记。冰冷的秩序波动扩散向盖板。
嗡…
盖板毫无反应。轮盘锁纹丝不动。反倒是那些暗红色的结晶似乎微微亮了一下，散发出一股微弱的排斥力。
“…权限…被…拒绝…”星核之眼的声音更加虚弱，“…能量…源…被…未知…混沌…力场…包裹…及…污染…方舟…权限…无法…覆盖…”
物理方法？林默看着那厚重的盖板和覆盖的结晶，又看看自己半残的身体和空空如也的双手。靠拳头砸？估计手骨碎了也砸不开。
“…滋…盖子…试试…”盖子再次“挺身而出”，“…空间…切割！…最细…的…线！…”
一股极其细微、却带着锐利空间波动的无形“丝线”，从林默意识深处延伸而出，小心翼翼地探向盖板边缘的缝隙，试图切割开那些暗红色的结晶和下面的物理锁扣。
嗤…
空间丝线接触到暗红结晶的瞬间！结晶表面猛地爆开一团细小的暗红火花！一股灼热、混乱的能量瞬间顺着空间连接反冲回来！
“…呃！”盖子在意念中发出一声闷哼，“…不行！…这结晶…有…反制！…能量…属性…很…邪门！…专门…克制…空间…操作！”
就在林默和盖子一筹莫展之际！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巨响，猛地从他们头顶上方传来！整个地下空间剧烈摇晃！天花板上簌簌落下大片的灰尘和锈块！墙壁上裸露的线缆迸射出刺眼的电火花！
“…滋…卧槽！…上面…怎么了？！”盖子惊叫。
紧接着，是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撞击声！伴随着毒针蜥蜴那尖锐刺耳的嘶鸣！这一次，嘶鸣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种…更加沉闷、更加暴虐的咆哮？！
“…警告！…检测到…超重型…撞击！…结构…完整性…急剧…下降！…b区…疗养室…入口…防御…失效！”星核之眼发出刺耳的警报，虽然声音断断续续。
林默瞬间明白了！是门外那些毒针蜥蜴！它们没有放弃！而且…似乎来了个更狠的“拆迁队长”！它们正在暴力破拆疗养室的大门！
沉重的脚步声和撞击声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头顶的地板上！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地下空间剧烈震颤！灰尘弥漫！那扇通往阶梯的【设备维护通道】的门板，也在冲击波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滋…完犊子！”盖子怪叫，“…上面…要…被…拆穿了！…下面…还…打不开！…咱们…这是…要被…包饺子…了！”
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前有未知能量源打不开，后有蜥蜴拆迁队即将破门而入！沈曼歌危在旦夕！难道真的要死在这个鬼地方？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境之中！
“呜…”靠在金属柜旁的沈曼歌，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痛苦、却又带着一丝奇异清晰度的呻吟！她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在剧烈地转动！额角那暗红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扭动起来！皮肤下的血管凸起得更加狰狞！
“…钥…匙…”她干裂的嘴唇再次翕动，这一次，声音虽然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近乎呓语的执着，“…痛苦…是…钥匙…烙印…共鸣…”
痛苦是钥匙？烙印共鸣？
林默脑中仿佛有一道惊雷劈过！他猛地看向沈曼歌皮肤下那游走的暗红纹路，又看向地面上那个渗着暗红气体的金属盖板！盖板上覆盖的暗红结晶…沈曼歌体内混乱的烙印能量…戈隆的痛苦…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
“…盖子！…赌一把！”林默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把…曼歌…抱到…那个…盖板…中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