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小筑的灶烟刚冒两指高，春桃就踩着露水扛回块门板，“哐当” 一声支在院当心，拍得灰尘乱飞：“小姐！张老板送的课桌椅明儿才到，今儿先凑活当讲台，你看这板子够不够亮堂？”
苏清欢正蹲在竹筐前择荠菜，指尖捏着嫩尖往青铜小鼎里丢 —— 鼎身温乎乎的，沾了鼎气的菜尖竟比旁的鲜灵几分。她抬头瞥了眼门板，忍笑摇头：“这是陈木匠家做寿材剩下的料吧？别吓着学员。”
“哪能啊！” 春桃拍着门板辩解，“张老板说这木头结实，就算学员跺脚都塌不了 —— 哎王伯，您快来瞅瞅！”
王伯叼着烟杆从后厨钻出来，烟锅里的火星子晃了晃，往门板上扫了眼就嗤笑：“你这丫头，办厨艺班又不是开武馆，要这么结实的板子做什么？赶紧找块粗布蒙上，别让人家以为咱们要宰猪。”
正说着，巷口传来轱辘声，张老板骑着小驴晃进来，驴背上驮着两捆铁锅铁铲，叮当乱响：“苏姑娘放心，家伙事儿都备齐了！清一色新打的铁器，比御膳房的还趁手！” 他翻身下来，往院角一指，“我还让伙计搭了个棚子，下雨天也能开课，保证误不了事！”
春桃凑过去摸了摸铁锅，眼睛发亮：“张老板您太够意思了！这锅要是炒菜，肯定不粘锅底！”
“那是自然！” 张老板捋着胡须得意，“这是我托铁匠铺打的‘旋纹锅’，火候再大也不糊 ——”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只见前日送野山菌的随从跑进来，脸色发白：“苏姑娘！沈大人让您赶紧别用陈家村的菜了！柳家昨晚派人去了陈家村，逼着菜农们不许给您供货！”
春桃手里的铁锅 “当啷” 掉在地上：“这柳玉茹也太不是东西了！明着斗不过就来阴的！”
王伯烟杆往地上一磕，骂道：“这小娘皮跟她娘一个德性，当年苏三夫人开馆子，她娘就抢过菜源！”
苏清欢倒没慌，指尖摩挲着青铜小鼎，鼎身微微发凉 —— 昨晚处理荠菜时还暖融融的，想来是沾了陈家村食材的缘故。她起身笑道：“无妨，咱们换个地方买就是。”
“可陈家村的菜最鲜啊！” 春桃急得跺脚，“其他地方的不是老就是贵，学员们学的都是市井菜，哪用得起贵的？”
张老板也皱眉：“柳家在城郊菜农那儿都放了话，谁敢给清欢小筑供货，就砸了谁家的菜地。这京郊的菜源，怕是都被她掐死了。”
正说着，沈砚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未必。” 他穿件月白长衫，手里提着个竹篮，篮里装着几把荠菜，翠绿欲滴，“城郊李庄的菜农没跟柳家打交道，他家的荠菜比陈家村的还嫩，我已经让人跟李庄约好了，每日清晨送菜来。”
春桃眼睛一亮，扑过去抢过竹篮：“沈大人您真是及时雨！比戏文里的宋江还靠谱！”
沈砚之耳尖微红，把篮子递过去：“只是顺路。” 他看向苏清欢，补充道，“李庄菜农说，柳家的人昨晚也去找过他，被他用锄头赶跑了 —— 他家儿子去年考秀才，还是你给做了健脑的莲子羹，记着你的好呢。”
苏清欢愣了愣，随即笑了：“倒是巧了。” 她接过荠菜往鼎里放，鼎身瞬间暖起来，连周围的空气都飘着淡淡菜香。
张老板抚掌大笑：“这就是善有善报！柳家再横，也挡不住人心！”
说话间，巷口陆续来了些人，都是听闻厨艺班招生来的 —— 有卖豆腐的阿婆，有客栈的小伙计，还有个穿粗布衫的姑娘，手里攥着个布包，怯生生站在门口。
春桃立刻迎上去：“大家别急！先登记名字，每人领块木牌，凭牌上课！” 她拿着笔墨纸砚蹲在门板旁，刚写下 “李大娘”，就听见有人喊：“春桃姑娘，我能来学吗？”
众人回头一看，竟是前日被苏清欢塞了荠菜的周虎，他换了身灰布衫，手里提着个食盒，头埋得低低的。
春桃叉着腰挑眉：“哟，这不是御膳房的周师傅吗？怎么不在御膳房守柴房，跑来我们这市井小馆学厨艺？”
周虎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道：“我、我师傅让我来…… 不是，是我自己想来！苏姑娘做的羹太好吃了，我想学学真本事。” 他把食盒递过去，“这是我家腌的萝卜干，算、算学费……”
王伯烟杆一扬，刚要说话，苏清欢已笑着接了食盒：“欢迎。厨艺不分高低，愿意学就好。”
周虎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星火：“谢谢苏姑娘！我一定好好学！”
春桃嘟囔着登记：“算你运气好，遇上我家小姐心善。”
等众人坐定，苏清欢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鼎边，指着筐里的荠菜道：“今日第一课，学择菜。别小看择菜，菜择得好，味道能鲜三分。” 她拿起一棵荠菜，“要选刚冒头的嫩尖，根须上的泥得用井水淘三遍，老叶黄叶要去干净，就像这样 ——”
话音刚落，人群里突然有人喊：“苏姑娘，我这菜怎么择完还是发苦啊？”
众人看过去，是卖猪肉的王大叔，他手里的荠菜被择得只剩菜心，还滴着水。春桃忍不住笑：“王大叔您这是把菜剃了光头！荠菜的苦在老根，不是菜心，您倒好，把鲜灵的部分都扔了！”
王大叔挠着头傻笑：“俺杀猪在行，择菜真是笨手笨脚。”
苏清欢走过去，手把手教他：“您看，从根须往上两指的地方掐断，再掰掉老叶，这样既不苦，又能留住鲜味。” 她把掐好的荠菜放进鼎里，鼎身泛出微光，“您再闻闻，是不是不一样了？”
王大叔凑过去一闻，眼睛瞪圆：“哎！真不苦了！还挺香！”
周虎在一旁看得认真，手里的荠菜择得整整齐齐，比旁人的都好。苏清欢看在眼里，点头道：“周师傅底子不错，择菜的手法很稳。”
周虎脸一红，小声道：“以前在御膳房学过择菜，只是没您这么讲究。”
正说着，春桃突然指着院门口喊：“小姐！那不是陈家村的菜农吗？他怎么来了？”
众人抬头，只见陈家村的李老汉背着个竹筐，哆哆嗦嗦站在门口，筐里装着些荠菜，叶子都蔫了。他看见苏清欢，扑通跪下：“苏姑娘，对不住啊！柳家的人拿着棍子逼俺，俺实在不敢给您送菜啊！”
苏清欢赶紧扶他起来：“李老汉您起来，这不怪您。”
李老汉抹着眼泪：“俺知道您是好人，昨儿特意给您留了些嫩荠菜，趁柳家的人不注意偷偷送来…… 您可别嫌弃。”
春桃接过竹筐，眼眶发红：“李老汉您太实在了！我们怎么会嫌弃！”
沈砚之走上前，递给李老汉一锭银子：“这点银子您拿着，买些种子。等柳家的事了了，我们还从您这儿买菜。”
李老汉推辞不过，接过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春桃看着筐里的荠菜，气鼓鼓道：“柳玉茹要是在这儿，俺非得把这些蔫菜塞她嘴里！”
“别气。” 苏清欢把蔫荠菜放进青铜小鼎，神奇的是，不过片刻，荠菜竟慢慢挺实起来，恢复了鲜灵。她笑道，“你看，就算菜蔫了，只要用心，也能救回来。”
周虎凑过来，盯着鼎里的荠菜惊叹：“这鼎真是神了！御膳房的宝贝都没这么厉害！”
张老板捋着胡须点头：“这可是厨神信物，自然有通天本事。”
正说着，突然有人 “哎哟” 一声，众人看去，是那怯生生的姑娘切到了手，鲜血滴在砧板上。春桃赶紧跑过去，从怀里掏出布条包扎：“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切菜要慢着点！”
姑娘眼圈泛红，小声道：“我、我以前没切过菜，家里都是嫡姐做饭……”
苏清欢心里一动，想起原主，走过去温声道：“别怕，我教你。手指蜷起来，刀贴着指关节切，这样就不会切到手了。” 她握着姑娘的手，慢慢切下一片荠菜，“你试试。”
姑娘跟着切了一下，果然没切到手，眼睛亮起来：“谢谢苏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 苏清欢问。
“我叫林晚儿，是城西林家的庶女。” 姑娘小声回答，“我娘病了，想吃荠菜羹，我学了做给她吃。”
春桃拍着胸脯：“晚儿妹妹你放心，跟着我家小姐学，保准你做的羹比嫡姐的还好吃！”
林晚儿用力点头，眼里闪着光。
日头爬到中天，第一节课结束，学员们拿着择好的荠菜开开心心地走了，周虎走的时候还特意问：“苏姑娘，明日学什么？我提前准备。”
“学做荠菜豆腐羹。” 苏清欢笑道。
周虎连连点头，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张老板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捋着胡须道：“苏姑娘教得真好，比那些私塾先生还有耐心。”
“都是为了一口吃的，哪能不耐心。” 苏清欢收拾着铁锅，突然发现青铜小鼎的云雷纹里，除了之前的 “清欢” 二字，又多了个小小的 “暖” 字，若隐若现。
王伯凑过来一看，惊道：“这鼎又显字了！怕是沾了烟火气和人心，越发有灵性了！”
沈砚之看着鼎上的字，目光柔和：“是你积的善缘。”
苏清欢指尖划过鼎纹，心里暖暖的。
突然，春桃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着个纸团：“小姐！刚才有人往院里扔了个纸团！”
苏清欢展开纸团，上面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柳家买通了李庄的菜农，明日送的菜里有毒。”
春桃脸都白了：“这柳玉茹也太狠毒了！竟然想下毒害咱们！”
王伯骂道：“这小娘皮是疯了！就不怕遭天谴吗？”
沈砚之眉头紧锁：“看来柳家是急了，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苏清欢却很冷静，指尖摩挲着青铜小鼎，鼎身微微发烫，像是在预警。她笑道：“既然知道了，就有办法应对。”
“怎么应对？” 春桃急问。
“明日菜送来，我用鼎验一验就知道了。” 苏清欢晃了晃青铜小鼎，“这鼎能辨食材好坏，有毒没毒一验便知。”
张老板抚掌大笑：“有这神鼎在，柳家的毒计休想得逞！”
沈砚之看着苏清欢，眼里藏着笑意：“你倒淡定。”
“跟她置气不值得。” 苏清欢把纸团烧了，“她越是急，越说明她快输了。”
正说着，巷口传来柳玉茹的声音，尖酸刻薄：“苏清欢！你别得意！厨艺班办不了几天的！”
众人走到门口，只见柳玉茹站在巷口，身边跟着几个家丁，叉着腰骂道：“不就是开个破厨艺班吗？真当自己是厨神了？我告诉你，京城里的人，没人会信你这市井厨子！”
春桃叉着腰回骂：“柳大小姐，你这是羡慕嫉妒恨吧？我们的学员比你家的客人还多，你气不气？”
柳玉茹气得浑身发抖：“你个贱丫鬟也敢跟我说话！” 说着就要让家丁动手。
沈砚之往前一步，目光冰冷：“柳小姐是想当众行凶吗？要不要我请御史台的人来评评理？”
柳玉茹看见沈砚之，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却还嘴硬：“沈大人别以为你护着她就有用！御膳选拔上，我定要让她身败名裂！”
“那我们等着。” 苏清欢淡淡道，“只是柳小姐要记住，厨艺靠的是真本事，不是阴谋诡计。”
柳玉茹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带着家丁灰溜溜地走了。
春桃朝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呸！还想让小姐身败名裂，做梦！”
王伯烟杆一扬，笑道：“这小娘皮也就这点能耐了。”
张老板捋着胡须：“明日我让伙计跟着菜农，看他耍什么花招。”
沈砚之点头：“我也让人盯着李庄，保证万无一失。”
苏清欢看着巷口的夕阳，青铜小鼎在手里暖融融的。她知道，柳玉茹的反扑只会越来越狠，但她有鼎，有朋友，有这满院的烟火气，什么都不怕。
灶房里，刚炖好的菌子羹飘出香味，春桃赶紧跑去盛羹：“小姐！沈大人！快尝尝，这菌子羹比昨天的还鲜！”
苏清欢盛了一碗递给沈砚之，鼎身的光映在两人脸上，暖融融的。沈砚之接过碗，指尖碰到她的手，耳尖又红了。
王伯看着这景象，偷偷抹了把眼角，烟锅里的火星子，竟比往常亮了几分。
巷口的风里，似乎还飘着荠菜的清香，混着菌子羹的鲜气，满是人间的暖意。青铜小鼎的云雷纹里，“清欢” 与 “暖” 两个字，在暮色中微微发亮，像是藏着一整个世间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