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新政如春雨润物,悄然改变着帝国的肌理,而帝国的北疆,却并非永远宁静。初夏的风掠过草原,带来了青草的气息,也带来了一丝不安的躁动。
养心殿内,一份来自北境大都护府、由周勃亲笔所书的八百里加急军报,打破了连日来的平和气氛。军报上言,近月以来,北狄诸部虽无大规模犯边之举,但小股骑兵骚扰边境哨卡、劫掠商队之事却陡然增多,其行动较以往更为狡黠难测。更令人警惕的是,斥候发现,北狄王庭似乎正在悄然集结各部青壮,并向与黑风部接壤的边境地带移动,意图不明。
“黑风部自上次野狼谷之败后,虽表面臣服,但其地与北狄接壤,若北狄有意南下,黑风部态度至关重要。”裴砚指着悬挂的北境舆图,眉头微蹙,“周勃怀疑,北狄此番异动,并非寻常扰边,很可能是在试探,或者说,是在为更大规模的行动做准备。”
秦绾站在他身侧,目光扫过舆图上那片广袤而充满不确定性的草原:“北狄王庭新立不过三年,其汗王阿史那剡年轻气盛,素有吞并诸部、南下牧马之志。去岁冬天气候酷寒,草原牲畜冻毙甚多,今春他们日子恐怕不好过。是为生存,亦或是为野心?”
“无论为何,边患不可不防。”裴砚语气沉凝,“传令周勃,边军提高戒备,加固城防,严密监控北狄及黑风部动向。另,令兵部核查北境各军镇粮草械甲储备,随时准备应对变故。”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然而,朝堂之上,对于北境的紧张局势,却并非铁板一块。
几日后的常朝上,当裴砚将北境军情通报众臣,并提出需提前增拨部分军费以加强北境防务时,立刻便有官员出列反对。
“陛下!”户部一位侍郎手持玉笏,面露难色,“去岁平定北境叛乱、推行江南新政,国库开支甚巨。今岁虽略有盈余,然各地水利修缮、官学兴办在在需款。若此时再增北境军费,恐……恐难支撑。且北狄不过小股骚扰,未必敢大举犯边,是否……可遣使斥责,或以羁縻之策安抚,暂缓刀兵?”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几位以“持重”、“恤民”自居的文官附和。他们认为,帝国刚刚经历内乱,正应休养生息,不宜再起边衅,耗费国力。
“安抚?斥责?”一位刚从北境轮换回京的将领忍不住出列,声音洪亮带着不满,“侍郎大人可知北狄狼子野心?你越是示弱,他越是得寸进尺!去岁寒冬,草原损失惨重,如今正值草场丰茂之时,他们不忙着放牧,反而集结兵力,其意昭然若揭!待其铁蹄踏破边关,再去调兵遣将,岂不晚矣?!”
朝堂之上,顿时分成了“主和”与“主战”两派,争执不下。
上书房内,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
年仅五岁的承烨正摆弄着一套小巧的、标注着山川河流的沙盘模型,这是裴砚命人特意为他制作的,用以了解帝国疆域。太子少师今日讲授的,恰是前朝名将卫青、霍去病北击匈奴的典故。
少师讲得绘声绘色,承烨听得入神,小手不由自主地在沙盘上比划着。
少师讲毕,含笑问道:“太子殿下可知,为何卫霍二位将军能深入大漠,建功立业?”
承烨抬起小脸,黑亮的眼眸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他指着沙盘上代表北境的一片区域,奶声奶气却条理清晰地说:“因为他们……不光勇敢,还知道匈奴人住哪里,怎么走路(指熟悉地理和敌军习性),还带着很多很多的粮食和箭(指后勤保障)。而且……而且他们动作快,不让匈奴人准备好(指战术突然性)。”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是……要是只知道守在城墙后面,等着别人来打,就像……就像被关在笼子里,不好。”
少师闻言,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这番见解,虽出自稚子之口,却已然触及了军事战略中主动出击、知己知彼、保障后勤的核心!
消息传到养心殿时,裴砚正与秦绾商议如何应对朝堂上关于北境军费的争执。听闻承烨这番“高论”,裴砚先是愕然,随即抚掌大笑,多日来因边患和朝争而阴郁的心情,竟豁然开朗了许多。
“好!好一个‘不光勇敢’,好一个‘不让别人准备好’!”裴砚眼中满是激赏,“我儿虽幼,已具名将之识!”
秦绾也抿唇轻笑,眼中满是骄傲:“这孩子,总是能给人惊喜。”
裴砚收敛笑容,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对秦绾,也像是对自己说道:“连五岁稚子都明白,被动防守绝非上策。北狄之事,必须未雨绸缪,掌握主动。朝堂上那些‘持重’之言,不过是畏战苟安罢了!”
他当即下定决心,力排众议,准了兵部所请,拨付专项军费,并密令周勃,在加强防御的同时,可派遣精锐小队,前出侦察,必要时,可对北狄的小股部队进行有限度的反击,以挫其锋芒,扬我国威!
北狄窥边,狼烟隐现于草原。
稚子论兵,慧心道破御敌方略。
帝国的北方,再次被战争的阴云笼罩。而这一次,年轻的帝后与他们聪慧的继承人,将如何应对这来自塞外的挑战?
(第两百二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