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会,风平浪静。周廷之事仿佛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散去后便再无动静。赵崇明及其党羽也异常安分,甚至在对几件棘手政务的讨论中,还出人意料地附和了秦绾的意见。
事出反常必有妖。
秦绾心中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按部就班地处理朝政。她将更多精力投向了暗中对“沉香阁”及西南山庄的排查,以及对端妃的监视上。
这日午后,她正在文渊阁与几位阁臣商议南方水患的赈济方案,侯小乙匆匆而来,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秦绾眸光一凝,对几位阁臣道:“诸位大人先议着,本郡主有些急事,去去便回。”
她起身离开文渊阁,侯小乙紧随其后。
“确定是端妃宫里的掌事宫女?”回到养心殿偏殿外间,秦绾压低声音确认。
“确定!”侯小乙语气肯定,“我们的人盯了几天,发现那宫女每隔两日便会借口出宫采买,每次都会去‘沉香阁’后门,停留约莫一炷香时间。今日她进去不久,便有一个头戴帷帽、身形魁梧的男子从后门离开,行迹鬼祟,我们的人正在跟。”
“好!务必跟紧,查明此人身份和去向!”秦绾心头一跳,感觉抓住了关键线索。端妃宫里的人频繁接触“沉香阁”,而“沉香阁”又与西南山庄疑似有关联!
她走进内殿,裴砚正由孙院正扶着,在殿内极缓慢地行走复健。见到她进来,孙院正识趣地退到外间。
“有动静了?”裴砚停下脚步,额上带着细汗,气息微喘,目光却锐利地看向她。
秦绾将侯小乙的发现快速说了一遍。
裴砚听完,沉吟道:“端妃……她父亲是已故的镇西将军,在军中有不少旧部。若她真与‘烛龙’有染,其能量不容小觑。”他看向秦绾,“那个从‘沉香阁’出来的男子,是关键。若能抓住他,或可顺藤摸瓜,找到山庄,甚至……端妃的证据。”
秦绾点头:“我已让侯小乙加派人手,务必拿下此人。”
等待消息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秦绾坐立难安,索性拿起一份公文,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裴砚重新坐下,闭目调息,看似平静,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他同样不宁的心绪。
直到日落西山,华灯初上,侯小乙才带着一身夜露回来,脸上带着兴奋与遗憾交织的复杂神情。
“小姐,大人!人跟到了!”侯小乙语速极快,“那男子十分警惕,在城里绕了好几圈,最后进了城西永宁坊的一处三进宅院。那宅院守卫森严,明哨暗岗不少,我们的人没敢贸然靠近。查了那宅子的底细,挂在了一个南方商贾名下,背景干净得可疑。”
永宁坊?三进宅院?秦绾与裴砚对视一眼。这不像是一般联络点,倒像是一处重要的据点,甚至可能是“烛龙”在京城的一个核心巢穴!
“可查到那男子身份?”裴砚问。
侯小乙摇头:“他进了宅子就没再出来,无法确认身份。不过,我们的人在宅子外围监视时,发现另有几波人也似乎在暗中盯着那宅子,其中一波,身手路数很像……宫里出来的。”
宫里的人也盯着那里?是皇帝的人?还是……端妃或者其他势力的人?
局面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了。
“继续监视,不要打草惊蛇。”裴砚沉声道,“摸清那宅院的人员出入规律,尤其是与‘沉香阁’和端妃宫的关联。同时,查清另外几波监视者的身份。”
“是!”
侯小乙退下后,秦绾蹙眉道:“那宅院若真是‘烛龙’核心据点,恐怕不易攻破。而且还有其他势力盯着,我们若贸然行动,会不会……”
“会打草惊蛇,也可能为他人作嫁衣裳。”裴砚接道,“所以,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如何智取?”
裴砚目光幽深:“他们需要‘安神香’,说明那位‘老主子’离不开此物。而这香,只有‘沉香阁’能提供。这便是他们的软肋。”
秦绾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从‘沉香阁’下手?”
“嗯。”裴砚颔首,“让侯小乙想办法,控制住‘沉香阁’的东家,或者能在香上做手脚的工匠。不必拷问,只需让他们暂时‘消失’,或者让下一批供给那宅院的‘安神香’,出点无伤大雅却又不得不让人前来查验的‘问题’。”
香饵悬鱼,引蛇出洞!
只要那宅院里的人因为“安神香”的问题派人出来,或者不得不与“沉香阁”直接接触,他们就有机会抓住更确切的把柄,甚至跟踪找到西南山庄的确切位置!
“此计甚妙!”秦绾抚掌,“我这就去安排!”
她转身欲走,衣袖却被轻轻拉住。
她回头,见裴砚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此事需极其隐秘,动用最可靠的人手。‘烛龙’经营多年,绝非易与之辈,务必小心。”
他的指尖微凉,力道很轻,却让秦绾心头一暖。
“我知道。”她看着他,目光坚定,“你放心。”
她轻轻抽回衣袖,快步离去。
裴砚看着她消失在殿外的背影,缓缓收回手,指尖蜷缩,仿佛还能感受到她衣袖柔软的触感。
香饵已下,就看鱼儿何时上钩了。
而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他们二人,一个于幕后运筹,一个于台前奔走,默契已然深入骨髓。
夜色渐浓,一场新的较量,在无人知晓的暗处,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