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耳坠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那泪滴的形状仿佛凝结了无数未尽的言语与秘密。裴砚修长的手指捻着这枚小小的饰物,眸光深沉如夜。
“已故瑞王,嘉怡郡主……”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几乎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名字,抬眼看向对面神色凝重的秦绾,“瑞王李琛,是陛下唯一的异母弟,十五年前,因被揭发私藏龙袍、勾结巫蛊诅咒先帝,获罪削爵,圈禁至死。其家眷……据宗人府记载,王妃抑郁而终,独女嘉怡郡主染上天花,不治身亡。”
秦绾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私藏龙袍,巫蛊诅咒……这些罪名,听起来就像是构陷的经典模板。瑞王当时声望如何?”
“贤名在外。”裴砚言简意赅,“他比陛下年幼十岁,性情温和,雅好诗文,颇得一些清流文士拥戴。当时朝中确有立贤之议,但先帝最终还是遵循嫡长,传位于当今陛下。”
秦绾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功高震主,或者仅仅是‘可能’震主,便是原罪。瑞王倒台,恐怕不仅仅是几件龙袍和巫蛊娃娃能促成的,背后必有推手。那些拥戴他的‘清流’,后来如何了?”
“或贬或黜,沉寂多年。”裴砚看着她,“你怀疑,白莲社与瑞王余孽有关,那位‘林姑娘’,甚至可能就是本应死去的嘉怡郡主?”
“这是目前最合理的推测。”秦绾拿起那枚耳坠,“一个本应深居简出的郡主,她的贴身饰物,怎么会出现在武功高强、行事诡秘的白莲社核心成员身上?除非,她根本没死,并且怀着极大的怨恨,组建或接手了白莲社,将其作为复仇的工具。靖王,或许只是她利用的棋子之一,甚至可能连他都不知道这位‘林姑娘’的真实身份。”
这个推测大胆而惊人。若真如此,白莲社作乱的根源便直指十五年前的皇室冤案,其危胁程度和复杂程度将远超一个简单的邪教组织。
“查瑞王旧案,风险极大。”裴砚提醒道,声音平稳无波,“此案由先帝钦定,陛下当年亦是见证者。翻查旧案,无异于质疑先帝与陛下的圣断。”
秦绾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微扬,带着一丝冷峭:“我们如今面对的,是一个可能颠覆朝廷的隐患。若因畏惧风险而放任不管,他日酿成大祸,才是真正的失职。况且……”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我们并非要公然翻案,只是暗中查证,理清白莲社的根源。若瑞王果真蒙冤,其女化身‘林姑娘’作乱,于陛下而言,尽早查明真相,清除隐患,总比日后被人在天下人面前揭开伤疤要好。”
裴砚沉默片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她总是能精准地抓住问题的关键,并且拥有着不顾一切的魄力。
“好。”他不再犹豫,“我会调阅当年封存的宗人府卷宗副本,以及瑞王府旧人的去向。明面上的路径,由我来走。”
“暗处的线索,交给我。”秦绾接口,“那枚耳坠是突破口。侯小乙已经去查京城以及周边所有能工巧匠,尤其是曾为皇室服务过的玉器匠人,看能否找到打造这枚耳坠的线索。同时,我会让影加紧审讯那个落霞坡抓住的舌头。”
分工明确,双线并进。
接下来的几日,表面平静的京城之下,暗涌湍急。
裴砚以首辅权限,调阅了大量尘封的档案。瑞王一案,卷宗浩繁,但关键部分语焉不详,尤其是关于嘉怡郡主“病逝”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连具体病症、诊治太医、下葬地点都模糊不清,仿佛有人刻意抹去了痕迹。而当年瑞王府的仆从,大多在案发后或被发卖,或“意外”身亡,幸存者寥寥无几,且散落天涯,难以寻觅。
秦绾这边,进展则更为凶险曲折。
影对那名中年汉子的审讯遇到了极大的阻力。此人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死士,意志极为坚定,常规审讯手段收效甚微。直到影动用了一种源自西域、能放大痛苦与恐惧的迷香,才在他精神濒临崩溃的间隙,撬开了一丝缝隙。
他断断续续地供认,自己属于一个名为“幽阁”的组织,直接听命于一位被称为“阁主”的女子。此次落霞坡之行,确实是奉命与白莲社的人交接一种名为“梦魂枝”的奇特植物,此物是配制某种重要迷药的关键成分。至于“阁主”的身份、样貌,他一无所知,只隐约听说她与多年前一桩皇室旧案有关,且对当今朝廷恨之入骨。
“幽阁……阁主……”秦绾沉吟着,“看来,这位‘林姑娘’麾下,并非只有白莲社这一股势力。这个‘幽阁’,更像她的直属核心力量。”
与此同时,侯小乙那边也传来了突破性的消息。他手下一名老玉匠,在反复端详那墨玉耳坠的图样后,终于回忆起,大约在十六七年前,瑞王府确实曾请他的师祖,打造过一批类似的墨玉首饰,据说是为小郡主的生辰准备的。其工艺独特,内圈刻有极微小的瑞王府标记,需用特殊药水浸泡方能显现!
秦绾立刻让人依法炮制。当那枚小小的耳坠被浸入特制药液中,片刻之后,在其内圈边缘,果然显现出一个几乎与墨玉颜色融为一体的、纤细的凤凰盘旋图案——这正是瑞王府的独有标记!
证据链,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
“嘉怡郡主……果然没死。”秦绾看着那显现的标记,长长吐出一口气。她转向裴砚,眼神凝重而锐利,“这位‘阁主’,这位‘林姑娘’,我们这位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她不仅是白莲社的首脑,更是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意图颠覆整个李唐江山的……复仇者。”
裴砚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而冰冷:“一个本应死去的郡主,一个隐藏在阴影中的‘阁主’。她这十五年来,究竟编织了一张怎样的大网?朝中,还有多少是她的人?”
他转过身,目光与秦绾交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
“找到她。”裴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必须在她的下一波攻势到来之前,找到她。”
秦绾缓缓站起身,眼中燃起熊熊的斗志。与现代商界那些不见硝烟的战争相比,这种直指皇权核心、牵扯前朝旧怨的博弈,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与兴奋。
“放心,”她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既然知道了她是谁,就算她藏在九幽之下,我也能把她揪出来!”
玉踪已现,迷影渐开。一场围绕着十五年前皇室秘辛、直指当今朝局根基的终极较量,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