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带回了墨韵斋掌柜的回复,只有两个字:“可,慎。”
秦绾心中稍定。裴砚同意动用“暗渠”,意味着他确实急需这批药材,也认可了她处理此事的权限。但那个“慎”字,如同悬在头顶的警钟,提醒她此事关乎裴砚性命乃至朝局稳定,绝不能有丝毫差池。
她立刻行动起来。没有假手他人,亲自根据清单,将手中已有的药材仔细分拣、打包。缺失的部分,她列了一份详细的单子,连同裴砚的密信(已处理掉关键信息)一起,由赵铁亲自送往墨韵斋,通过那条隐秘的“暗渠”进行筹措。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如同暗夜中流淌的溪水,未惊动侯府内外任何耳目。
处理完这桩心头大事,秦绾才将注意力转回朝堂。侯小乙的消息网络如今愈发灵敏,很快传来新的动向:皇帝在裴砚的推动下,决心进一步整饬吏治,尤其针对工部、户部等要害部门积弊,欲设立一个独立于六部之外的临时机构,名为“督政肃纪司”,专司核查账目、弹劾贪渎,拥有直达天听之权。此司主官人选未定,但副手及下属官员,拟从年轻干练、背景相对清白的官员中擢选。
督政肃纪司!
秦绾眼中精光一闪。这是一个全新的,权力极大的机构!若能进入此司,无异于手握尚方宝剑,不仅能积累政绩,更能迅速建立人脉,洞悉朝堂核心机密。
她立刻想起了名单上的那几个人。沈砚,户部主事,精通钱粮;周谨,原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熟悉工程水利……他们都是极好的人选!尤其是周谨,他因坚持原则被停职,若此时能抓住机会进入督政肃纪司,正是专业对口,亦能一展抱负!
她之前播下的种子,或许到了快要发芽的时候了。
她铺开纸张,沉吟片刻,开始写信。这一次,并非匿名,而是以安远侯府二小姐的身份,落款却用了只有她和裴砚才明白的、一个极其隐晦的代号。信中,她并未直接推荐任何人,而是客观分析了督政肃纪司设立的意义,以及该机构所需官员应具备的素质——精通实务、不畏权贵、背景清晰。并“顺便”提及,听闻户部沈主事为人刚正,精于算法;原工部周主事精通水利,性耿介,因驳斥虚报预算而被停职,实乃可惜云云。
她将信密封好,再次通过灰隼送出。她相信,裴砚能明白她的意思。以他的权势和对此事的推动,在人员选拔上拥有足够的话语权。她的建议,只是为他提供多一个参考的视角。
做完这一切,秦绾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郁郁葱葱的草木。夏日炎炎,却让她感觉血液中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督政肃纪司的设立,是一个强烈的信号,表明皇帝和裴砚整顿朝纲的决心已下,新一轮的洗牌即将开始。这既是挑战,也是巨大的机遇。
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将她看好的人推上去,从而间接地,将她自己的触角,伸向那权力的核心。
几天后,墨韵斋传来消息,“暗渠”运作顺利,第一批紧缺药材已秘密送达裴砚别业,后续的也在筹措中。秦绾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同时,关于督政肃纪司的传闻也在朝野间逐渐传开,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各方势力开始暗中活动,试图将自己的人塞进这个新兴的实权机构。
也就在这个时候,两则不起眼的消息,先后传到了秦绾耳中。
一是户部主事沈砚,因其母病情奇迹般好转(得益于那株“雪中送炭”的血灵芝),了无牵挂,在近期一次户部内部审计中,顶住压力,揪出了一桩陈年贪墨旧案,证据确凿,手法老辣,引起了上官的注意。
二是被停职在家的原工部主事周谨,不知从何处得到了关键证据,直接上书御史台,弹劾其上官在河堤预算中虚报贪墨,并详细列举了查证方法。此事证据翔实,逻辑清晰,虽未能立刻扳倒那位上官,却也引起了朝野清流的关注,为其复职甚至更进一步,创造了极佳的条件。
听到这两个消息,秦绾唇角微扬,露出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
沈砚和周谨,都没有让她失望。他们凭借自身的能力和那股不服输的韧劲,抓住了她暗中递出的机会,开始崭露头角。
她知道,接下来,裴砚那边,应该会有动作了。
果然,数日后,皇帝下旨,正式设立“督政肃纪司”,由皇帝心腹重臣兼任主官,而两名副使的人选,赫然便是——刚刚在户部审计中立功的沈砚,以及因弹劾上官、证明自身清正与能力而复职的周谨!
此任命一出,朝野哗然!
两个毫无背景的寒门官员,竟能一跃成为如此要害机构的副使!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皇帝和裴砚大力提拔寒门、打击世家垄断的信号!
安远侯府内,秦朔听闻此事,也只是感叹了几句“圣心难测,寒门亦有机会”,并未多想。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两个新贵副使的崛起,竟与自己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唯有秦绾,在锦绣阁内,听着春晓兴奋的禀报,平静地修剪着盆栽的枝叶。
棋子,已经按照她的预期,落在了关键的位置。
这盘棋,她下的越来越大。
督政肃纪司的成立,沈砚和周谨的上位,标志着朝堂格局的进一步改变。而她,隐在幕后,通过裴砚这只无形的手,悄然影响着局势的走向。
暗渠涌动,输送着救命的药材,也维系着她与裴砚之间日益紧密的同盟。
新机初现,她播下的种子,终于开始破土而出,迎向阳光。
前路依旧艰险,但手中的筹码,正在一点点增加。
秦绾剪掉最后一根多余的枝桠,盆栽的形态变得愈发清雅挺拔。
她放下剪刀,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是皇宫,是朝堂,是权力交织的中心。
她知道,属于她的舞台,正在缓缓拉开帷幕。
而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在这舞台上,上演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