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身地下暗河的湿冷与险些葬身毒烟的煞气,裴砚与秦绾悄然返回京城,并未惊动太多人。但那批从溶洞巢穴中带出的、以油布层层密封包住的卷宗,却被立刻送入裴府最深处的密室,由影及其麾下最可靠的暗卫日夜看守。
接下来的两日,裴府书房灯火彻夜未明。
秦绾与裴砚几乎不眠不休,带领着几名绝对心腹的文吏,埋头于那浩如烟海的卷宗信件之中。每一页纸张,都可能牵扯着一位官员的生死,每一行字迹,都可能揭露一桩骇人听闻的阴谋。
越看,越是触目惊心。
李玥(或者说嘉怡郡主)经营十五年,其势力渗透之深、范围之广,远超他们最坏的预估。卷宗里不仅详细记录了朝中二十余名大小官员收受白莲社或“幽阁”贿赂、为其提供庇护、泄露朝廷机密的铁证,更涉及了三位藩王、五位边镇将领与她的秘密往来!甚至,还有几封与北疆蛮族高层通信的副本,内容直指当初“血蛇藤”之毒的来源与投放!
“通敌叛国,结党营私,祸乱朝纲……每一项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一位老文吏看得双手发抖,声音发颤。
秦绾面色冷峻,快速地将涉及人员按品级、职位、罪证轻重进行分类标注。她的现代思维让她在处理这些信息时效率极高,很快便梳理出了一张清晰的“关系网”与“罪责表”。
“不能再等了。”裴砚放下最后一封密信,眼中已是一片冰封的杀意。连日来的疲惫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多等一刻,便可能多生变故。必须立刻动手,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以雷霆之势,一举荡清!”
他看向秦绾:“名单拟定了吗?”
秦绾将一张写满名字和罪状的纸推到他面前,声音清晰而冷静:“按罪行轻重与职位关键,分甲乙丙三等。甲等七人,罪证确凿,涉及通敌或核心机密,需立刻抓捕,严加审讯,必要时可先斩后奏。乙等十五人,贪腐渎职,为虎作伥,可先行控制,再行论罪。丙等余人,或有把柄在手,或有过灰色往来,可列为胁从,视其态度决定处置方式。此外,涉及的三位藩王和边镇将领,情况特殊,需请陛下圣裁。”
她的分类清晰,策略明确,既保证了打击的精准与力度,也考虑到了朝局的稳定,避免引起过大动荡。
裴砚快速扫过名单,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便依此行事。甲等七人,由我亲自签发缉捕文书,影带暗卫与京兆尹精锐联合执行,务求一击必中!乙等人员,由刑部、大理寺会同办理。丙等……可令都察院先行弹劾,观其后效。”
他顿了顿,看向秦绾:“你与我一同入宫,面见陛下。藩王与边将之事,关系重大,需陛下亲断。”
计划已定,一场席卷整个大靖朝堂的雷霆风暴,骤然降临!
是夜,京城再次陷入一片肃杀之中。
一队队手持火把、腰挎利刃的兵丁衙役和沉默如影的暗卫,按照名单,同时扑向一座座府邸。敲门声、呵斥声、女眷的哭泣声、罪官的哀嚎求饶声,在寂静的夜里此起彼伏。
户部侍郎赵永昌正在妾室房中安睡,被破门而入的暗卫直接从床上拖起,当他看到影手中盖着首辅大印和陛下朱批的缉捕文书,以及那叠他亲手签收贿赂的凭证时,当场瘫软如泥。
礼部郎中府上,正在密室内焚烧信件的官员,被当场人赃并获。
漕运司使试图从后门逃走,却被早已埋伏的京兆尹衙役堵个正着……
行动迅捷如雷,配合默契无比。名单上的甲等、乙等官员,几乎无一漏网,在睡梦中或被从宴席上直接带走,投入天牢重狱。
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
皇帝看着裴砚与秦绾呈上的部分核心卷宗副本,尤其是那几封与蛮族往来的密信,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最终猛地一拍御案,龙颜震怒!
“逆贼!国蠹!!”皇帝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怒与痛心,“朕待他们不薄!他们竟敢……竟敢私通蛮族,谋害朕的将士,动摇朕的江山!还有瑞王……嘉怡……她竟然真的没死,还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看向裴砚和秦绾,眼神复杂,有感激,更有后怕:“若非卿等洞悉奸邪,拼死取得这些罪证,我大靖江山,迟早要毁在这些宵小之手!”
“陛下息怒。”裴砚沉声道,“当务之急,是稳定朝局,清除余毒。涉及藩王与边将,该如何处置,请陛下示下。”
皇帝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闪过帝王的冷酷与决断:“涉事藩王,即刻下旨申饬,剥夺护卫,令其即刻入京自辩!边将……着令韩冲,持朕密旨与兵符,秘密前往,若查证属实,有临机处置之权,可先夺其兵权,押解回京!”
这一夜,京城无眠。
当第二日的晨曦照耀在宫墙之上时,整个朝堂已然天翻地覆。近三分之一的官员位置空悬,人人自危,空气中弥漫着恐慌与不安。
裴砚依旧站在文官首位,脸色虽有些苍白,但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众臣,带着无形的威压。
秦绾立于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依旧是一身素净宫装,神情平静,但所有看向她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深深的敬畏与忌惮。谁都明白,这场席卷朝堂的雷霆风暴,这位安远侯府的嫡女,才是背后最重要的推手之一。
皇帝当朝宣布了对部分涉案官员的初步处置,并重申了肃清白莲社余孽、整顿朝纲的决心。语气之严厉,态度之坚决,前所未有。
退朝后,裴砚与秦绾并肩走出大殿。
阳光有些刺眼,秦绾微微眯起了眼。一夜之间,朝堂为之一清,压在心头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些。但她知道,这远未结束。
李玥依然在逃,白莲社与“幽阁”的根基尚未完全铲除,北疆的蛮族、那些被触及利益的藩王与边将,都是潜在的威胁。
“累了?”裴砚放缓了脚步,侧头看她,声音比平日低沉些许。
秦绾抬眼,迎上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的视线,摇了摇头:“还好。只是觉得,这清扫虽痛快,但留下的空地,也需要尽快种上新的庄稼,否则,杂草还会再生。”
她指的是那些空缺的职位,需要尽快选拔合适的人才填补。
裴砚闻言,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此事,还需你我……继续费心。”
“自然。”秦绾唇角微扬,目光投向宫墙外辽阔的天空,“我们的‘合作’,还长得很。”
雷霆过后,朝堂暂得清明。但涤荡之后的重建,与那潜藏在更深处阴影的最终对决,依旧任重而道远。不过,经此一役,并肩而立的两人,信念愈发坚定,手中的权柄,也愈发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