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海卫的夜晚,海风裹挟着咸腥与寒意,吹拂着这座北方重要港口的每一个角落。码头区灯火零星,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沉睡,只有巡逻兵卒的脚步声和更夫悠长的梆子声偶尔打破寂静。
数艘来自南方的商船静静地停泊在指定的泊位上,其中一艘看似普通的货船船舱内,气氛却凝重如铁。石磊、林风、侯小乙以及前来接应的北疆精锐小队首领——校尉韩冲,正围着一张简陋的津海卫地图。
“靖王的人肯定已经盯上了这里。”韩冲指着地图上几个关键的出入口和附近的制高点,他面容粗犷,眼神锐利如鹰,是裴砚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我们的人发现,从昨天开始,码头附近多了不少生面孔,一些客栈也住进了形迹可疑的商队。他们不敢明着搜查官船和重要商队,但对我们这种‘南方来的普通商船’,绝不会客气。”
“赤阳草必须尽快送回京城,多耽搁一刻,大人就多一分危险。”石磊沉声道,手指点在地图上一条蜿蜒远离码头的主干道,“明早,我们会按照原计划,伪装成运送南洋香料的商队,从官道离开。这是最直接的路线,但也必然是对方重点设伏的区域。”
林风接口,手指移向另一条更偏僻、需要绕行山区的小路:“同时,我们会准备一支疑兵,携带假的药箱,走这条小路,吸引对方主力。”
侯小乙补充道:“而真正的赤阳草,将由韩校尉麾下最精干的几人,伪装成传递紧急军报的驿卒,利用朝廷八百里加急的通道,换马不换人,日夜兼程,直送京城!这条通道,有兵部勘合,沿途关卡不得阻拦,速度最快,也相对安全。”
“声东击西,暗渡陈仓。”韩冲点头,“秦小姐此计甚妙。只是,走官道和山路的兄弟,恐怕会面临极大风险。”
石磊目光扫过舱内众人,声音坚定:“为首辅大人,为我北疆同胞,纵有万险,亦在所不辞!”
计划已定,众人立刻分头准备。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
码头区渐渐苏醒。那艘“商船”上放下踏板,数十名穿着普通伙计服饰、但眼神精悍的“脚夫”开始将一箱箱贴着“南洋香料”封条的货物搬上几辆结实的马车。石磊和林风扮作商队管事,大声指挥着,显得颇为招摇。
几乎同时,另一支约十人的小队,牵着驮着行囊的马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码头,钻入了通往山区的小路。
这两支队伍的动向,立刻被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捕捉,消息迅速传开。
正如所料,当石磊和林风的“商队”沿着官道行进不到十里,进入一段两侧林木茂密的山道时,前后路口突然被乱石和横木堵死!
“杀!”
喊杀声四起,近百名蒙面黑衣人从道路两侧的树林中蜂拥而出,手持利刃,直扑商队!他们目标明确,直奔那些装载着“香料”箱子的马车!
“结阵!保护货物!”石磊厉声大喝,与林风同时拔出兵器,率领“伙计”们迎敌。
刹那间,刀光剑影,血花飞溅。这些“伙计”皆是北疆百战精锐,虽人数处于劣势,但结阵而战,悍勇无比,竟一时挡住了黑衣人的猛攻。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这支“商队”护卫如此强悍,攻势受挫。为首之人眼神一狠,下令:“用火箭!烧了箱子!”
无数点燃的箭矢射向马车!
“快!把箱子推下车!散开!”林风急令。
军士们奋力将燃烧的箱子推落,火星四溅,场面更加混乱。一些箱子被点燃,散发出刺鼻的、混合着香料和某种助燃物的怪异气味。
与此同时,那支进入山区的小队,也遭遇了埋伏。虽然他们凭借对山地地形的熟悉和精锐的个人武艺,且战且退,但对方人数众多,死死咬住,战斗同样惨烈。
就在官道和山区两处战场杀得难分难解之时,津海卫城门刚刚开启。
三匹快马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城门。马上骑士身着驿卒标准服饰,背负插着三根羽毛代表最紧急等级的军情通报匣,腰挎制式腰刀,满面风尘,眼神焦急。为首者,正是校尉韩冲!他身后的两名“驿卒”,亦是精挑细选的好手,真正的赤阳草,被小心地分装密封后,藏于特制的、与军报匣内层夹板融为一体的暗格之中!
“八百里加急!闲人避让!”韩冲扬鞭大喝,声音沙哑却充满不容置疑的威严。
城门守卫验过兵部勘合火牌,不敢有丝毫阻拦,立刻放行。
三骑绝尘而去,沿着宽阔平坦的官道驿站线路,将津海卫的杀声与混乱远远抛在身后。沿途驿站见到火牌,早已备好最快的马匹,骑士换马不换人,毫不停歇,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直刺京城方向!
官道上的战斗持续了约半个时辰,石磊和林风见疑兵之计已成,且对方纵火焚烧“货物”的目的已达到(烧毁的假草药更能取信于人),便不再恋战,下令突围。
他们且战且走,凭借强悍的战斗力,最终成功摆脱了追击,但亦有十余名军士伤亡,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山区的小队也凭借地利,在付出几人伤亡后,成功摆脱了敌人。
当伏击者得意洋洋地检查那些被烧得焦黑的“香料”箱子残骸,以及从山区小队“缴获”的、装着普通草药和石块的假药箱时,才愕然发现,他们费尽心机,损兵折将,竟然扑了个空!
消息传回靖王耳中,他气得当场砸碎了心爱的砚台。
“废物!一群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他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八百里加急……好一个秦绾!竟然动用军报通道!”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再次慢了一步。如今赤阳草已通过官方最快渠道运送,再想拦截,难如登天,而且极易引火烧身。
“王爷,如今之计,只能……只能在京城,在裴砚用药时,再想办法了……”幕僚战战兢兢地建议。
靖王眼神阴鸷,没有说话,但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内心的狂怒与不甘。
而此时,承载着真正赤阳草的加急驿马,正跨越州府,穿过平原,以惊人的速度逼近京城。
每一记马蹄声,都仿佛敲在靖王的心脏上,也敲在了北疆帅帐中,那个倚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却目光沉静地等待着什么的男人心上。
秦绾站在府中高阁,远眺着南方官道的方向,寒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的眼神平静如水,却又仿佛蕴含着风暴。
草木皆兵的拦截已然失败,暗渡陈仓的计划成功大半。
最后的博弈,即将在京城,在那碗救命的汤药端到裴砚面前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