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的“谢礼”在次日傍晚送到了锦绣阁,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匣子市面上难寻的珍稀药材,以及两本看似寻常、实则内页以特殊药水处理过的账册——一本记录着安远侯府近三年部分隐秘的开支流向,另一本则是一些与王氏娘家往来密切的官员及其家眷的“趣事”与把柄。
这份“谢礼”可谓送到了秦绾心坎上。药材正可用来调理她这破败的身子,而那两本账册,则是无形的刀,关键时刻或许能发挥奇效。裴砚此举,既还了部分人情,也表明了他继续“合作”的态度,甚至隐隐提供了更多助力。
秦绾将东西仔细收好,心中对裴砚的评价又高了一分。这位首辅大人,心思缜密,手段老辣,确实是个极好的“合作伙伴”。
就在秦绾暗中消化这份“谢礼”,并着手进一步整顿名下产业时,一封来自靖王府的烫金请柬,被送到了安远侯府,指名邀约府中各位小姐三日后参加靖王府举办的赏花宴。
请柬送到锦绣阁时,秦绾正对着新送来的绸缎庄盈利账册勾画下一步的经营策略。春晓捧着那精致的请柬,脸色有些担忧。
“小姐,靖王府的赏花宴……您要去吗?”谁不知道自家小姐以前对靖王痴缠得紧,在围场又闹了那么一出,如今再去,岂不是自取其辱?
秦绾放下笔,接过请柬扫了一眼,唇角泛起一丝冷嘲。萧景珩举办的赏花宴?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柳如玉又想耍什么花样,还是萧景珩本人想看看她这个“落水后脱胎换骨”的侯府小姐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去,为何不去?”秦绾将请柬随手丢在桌上,语气平淡无波,“人家既然送了请柬,我们自然要去。正好,也出去透透气。”
她正愁没机会接触更多京中势力,探听更多消息,这赏花宴,倒是送上门来的机会。至于那些可能出现的嘲讽和刁难?她秦绾何时怕过这些?
春晓见小姐神色从容,心下稍安,但还是忍不住提醒:“小姐,那柳侧妃定然也会在场,她心思歹毒,上次推您下水不成,这次恐怕……”
“跳梁小丑罢了。”秦绾打断她,眸中寒光一闪,“她若安分便罢,若还想兴风作浪,我不介意让她也尝尝池水的滋味。”
三日后,靖王府赏花宴。
靖王府邸奢华气派,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时值春日,府内奇花异草竞相开放,姹紫嫣红,香气馥郁。宾客如云,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言笑晏晏,一派富贵风流景象。
秦绾带着春晓,乘坐侯府的马车准时抵达。她今日穿了一身湖水绿的襦裙,款式简单,料子却是不起眼的流光锦,在阳光下隐隐流动着细腻的光泽,衬得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清冷气质。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银点翠簪子,再无多余饰物,与周围珠光宝气的闺秀们相比,显得格格不入,却也别有一番风致。
她的到来,立刻吸引了不少或明或暗的目光。有好奇,有探究,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等着看笑话的兴奋。
“哟,这不是安远侯府的二小姐吗?还以为你落水后没脸见人了呢?”一个尖细的女声响起,带着浓浓的嘲讽。是吏部侍郎家的千金,李婉儿,向来与柳如玉交好。
秦绾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径直朝着女宾聚集的园子走去,仿佛没听见一般。
李婉儿被她无视,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旁边一个相熟的小姐拉住,低声劝道:“算了,婉儿,跟她计较什么,没得降了身份。”
秦绾寻了一处相对僻静的水榭坐下,春晓为她斟上茶水。她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园中众人,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很快,今日宴会的主角之一,靖王萧景珩出现了。他一身紫色蟠龙常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在一众公子哥中确实鹤立鸡群。他一出现,便引得不少闺秀含羞带怯地望过去。
萧景珩的目光在园中扫过,似乎在寻找什么,当他的视线掠过水榭,与秦绾平静无波的目光对上时,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然后便冷淡地移开了视线。
秦绾心中毫无波澜。这男人,自私凉薄,原主真是瞎了眼。
不多时,另一个主角,靖王侧妃柳如玉也袅袅婷婷地出现了。她今日打扮得格外精心,一身云锦宫装,环佩叮咚,妆容精致,笑容温婉,在一众贵妇中周旋得如鱼得水。她似乎全然忘了围场落水之事,见到秦绾,甚至还远远地点头示意,笑容无懈可击。
秦绾回以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演技不错。
赏花,品茶,听曲……宴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表面上一派和谐,暗地里却波涛暗涌。
柳如玉始终没有靠近秦绾,但她身边那几个交好的贵女,却时不时地投来充满恶意的目光。
终于,在众人移步至一片牡丹圃前赏玩时,机会来了。
一位小姐“不小心”崴了脚,惊呼着朝秦绾这边倒来,手中端着的半杯果酿眼看就要泼到秦绾身上。与此同时,秦绾感觉背后被人轻轻推了一把,脚下似乎也踩到了什么圆滑的东西。
电光火石之间,秦绾身体猛地向旁边一侧,看似惊险,却恰到好处地避开了那杯果酿和崴脚的小姐,同时脚下用力一碾,将那颗不知何时滚到她脚下的珍珠踩入泥土中。她自己也顺势踉跄了一步,扶住了旁边的栏杆,才“勉强”站稳。
“哎呀!” “秦小姐小心!”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那崴脚的小姐扑了个空,差点真的摔倒,狼狈地被丫鬟扶住。而推秦绾的那个人,因为秦绾突然避开,力道落空,自己也晃了一下。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秦绾站直身体,理了理微乱的衣袖,目光冷冷地扫过刚才站在她身后的李婉儿和另一个小姐,最后落在不远处,正带着担忧神色望过来的柳如玉身上。
“看来这牡丹圃边的路不太平,既有石子硌脚,又有人站立不稳。”秦绾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周围人耳中,“诸位小姐还是小心些为好,若是像围场那次一样,不小心‘失足’落水,可就不好了。”
她特意加重了“失足”二字,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柳如玉。
柳如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和怨毒。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秦绾和柳如玉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探究和玩味。围场落水的真相,大家心里都各有猜测,如今被秦绾当众隐晦提起,无异于在柳如玉脸上扇了一记无形的耳光。
萧景珩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皱着眉头走过来:“怎么回事?”
秦绾懒得再看这群人演戏,对着萧景珩微微屈膝,语气疏离而客气:“无事,不过是些小意外,扰了殿下雅兴。臣女有些不适,先行告退。”
说完,不等萧景珩回应,便带着春晓,转身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背影依旧单薄,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和傲然。
留下身后神色各异的众人,以及脸色铁青的萧景珩和勉强维持着笑容、指甲却几乎掐进掌心的柳如玉。
赏花宴上的这场短暂交锋,如同投入湖面的又一颗石子。
秦绾用她的冷静和犀利,再次向所有人宣告——那个任人欺凌的安远侯府二小姐,已经死了。
现在活着的,是一个睚眦必报、不好招惹的秦绾。
马车驶离靖王府,秦绾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今日只是小试牛刀,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她感觉得到,柳如玉和那位好继母,绝不会就此罢休。
不过,她等着。
正好,她也需要一些“正当理由”,来清理掉一些碍眼的垃圾。
车窗外的喧嚣渐渐远去,秦绾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算计的弧度。
游戏,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