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箭的尾音还在冰冷的空气中震颤,如同毒蛇的嘶鸣。数十道灰色的身影从雪坡、岩石后无声地显现,如同从地底钻出的幽灵,冰冷的兵刃和弩箭在晦暗的天光下泛着寒芒,彻底封死了所有退路。
为首之人缓步上前,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早已掌控一切的戏谑冷笑。他并未穿着劲装,而是一身便于山行的锦衣,面容白皙,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与周围那些气息彪悍的灰衣人截然不同。
“林姑娘,”他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略显阴柔的腔调,“这是要带着我家‘钥匙’,去哪儿啊?”
他特意加重了“我家”二字,目光如同实质,贪婪地扫过林未紧捂着的胸口——那里藏着《璇玑谱》抄本和道士册子。
林未的心沉到了无底深渊。对方不仅人数众多,而且这个为首之人给她的压力,甚至比之前那个灰衣杀手更甚!那是一种深不见底、带着官家威压的阴冷气息。
宫里的人!老者临死前提到的“主人”的眼线,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奶奶吓得浑身瘫软,全靠豆子死死搀扶才没倒下。豆子的小脸煞白,却咬着牙,用瘦小的身体挡在奶奶身前。
林未将奶奶和豆子护在身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硬拼只有死路一条!必须想办法周旋!
“阁下认错人了吧?”她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我们只是逃难的百姓,不知道什么钥匙。”
锦衣人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拇指上的一个玉扳指:“百姓?哪个百姓能惊动‘鬼手乌’,炸毁‘巡天梭’,还让我折了那么多好手?哪个百姓身上,又同时带着‘璇玑’和‘守心’的气息?”
他每说一句,林未的脸色就白一分。对方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林姑娘,不必狡辩了。”锦衣人抬起眼,目光变得冰冷,“交出东西,乖乖跟我走。或许,还能留你身后这一老一小一条活路。否则……”
他话音未落,身旁一名灰衣弩手猛地抬起手弩,对准了豆子!
“不要!”奶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林未瞳孔骤缩,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极其突兀、却沉闷宏大无比的嗡鸣,猛地从众人脚下的地底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在地底翻身!
整个大地随之剧烈震动!积雪簌簌滑落,岩石滚动!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惊得站立不稳,那瞄准豆子的弩箭也失了准头,嗖地射入了雪地。
“地龙又翻身了?!” “稳住!”
灰衣人阵脚微乱。
林未也是心中骇然!这震动……比之前在古窑和深穴中感受到的更加剧烈、更加……接近地面!仿佛就在附近!
难道……是那扇“门”?!
锦衣人脸色也是微变,但很快恢复镇定,厉声道:“慌什么!不过是寻常地动!拿下他们!”
然而,他的命令刚出口——
“轰隆隆——!!!”
众人侧前方不远处的一座雪峰,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掰断,半截山体裹挟着万吨积雪和岩石,如同天崩地裂般,向着他们所在的谷口倾泻而下!
真正的雪崩!比林未之前引发的小规模雪崩恐怖百倍!
白色的死亡洪流咆哮着,吞噬沿途的一切,速度快得惊人!
“走!”林未反应极快,也顾不得眼前的敌人,一把拉起奶奶和豆子,向着雪崩冲击范围外、唯一一处地势较高的狭窄山脊亡命奔去!
那锦衣人也是脸色剧变,再也顾不上抓人,惊怒交加地大吼:“撤!快撤!”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灰衣人也顾不得阵型,狼狈不堪地向着各个方向逃窜。
天灾面前,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双方,瞬间都成了仓皇逃命的蝼蚁。
林未几乎将体内所有煞气都灌注于双腿,速度提升到极致,拖着奶奶和豆子,险之又险地在那白色死神吞噬而来之前,冲上了那道狭窄陡峭的山脊!
“轰——!!!”
雪浪几乎是贴着他们的脚后跟冲刷而过,带来的狂风和冰寒气息几乎将人冻僵!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她死死抓住一块突出的岩石,将奶奶和豆子护在里侧,三人紧紧贴在山脊上,如同狂风中的三片落叶。
雪崩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渐渐平息。
谷口已被彻底填平,原本灰衣人站立的地方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起伏不平、死寂的雪原。偶尔能看到一两只断裂的兵刃或破碎的衣角露出雪面。
那些灰衣人……大半被埋在了下面。
林未心脏狂跳,一阵后怕。若非这突如其来的雪崩,他们此刻早已是阶下囚甚至刀下鬼。
她警惕地四下张望,寻找那锦衣人的踪影。
很快,她在斜下方另一处地势稍高的岩石后,看到了那个锦衣身影。他似乎也侥幸躲过一劫,但模样极其狼狈,锦袍被刮破多处,发髻散乱,正脸色铁青地看向她这边,眼中充满了惊怒和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身边,只剩下寥寥三四名灰衣人幸存。
双方隔着一片狼藉的雪崩废墟,再次形成了对峙。但形势已然逆转!
林未这边虽然人少力弱,但占据了高处地利。对方损失惨重,首领似乎也并非以武力见长。
“好!很好!”锦衣人喘着粗气,声音因愤怒而扭曲,“没想到……没想到你还有招来天灾的本事!看来……更留你不得了!”
他显然将这场雪崩归咎于林未身上那“钥匙”的神秘力量。
林未心中一动,索性顺水推舟,冷笑道:“现在滚,还来得及。否则,下一道天雷,劈的就是你!”
她故意说得含糊其辞,试图震慑对方。
锦衣人眼神阴鸷,显然有所忌惮,但让他就此放弃到嘴的肥肉,绝无可能。他死死盯着林未,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奶奶和豆子,忽然阴恻恻地一笑:
“天雷?本官倒要看看,是你的天雷快,还是我的弩箭快!”他猛地一挥手!
他身旁一名幸存的弩手立刻抬起手弩,但这一次,弩箭并非射向林未,而是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射向被她护在身后、毫无防备的奶奶!
攻其必救!歹毒至极!
“奶奶!”林未魂飞魄散,想也不想,猛地将奶奶向旁边一推!
弩箭擦着奶奶的胳膊掠过,带出一溜血花,深深钉入后面的岩壁!
奶奶痛呼一声,摔倒在地。
“姐姐!”豆子惊叫。
就在林未因救援而露出破绽的这一瞬间——
那锦衣人眼中精光一闪,身形如同鬼魅般陡然动了!他竟亲自出手!速度远超之前那个灰衣杀手!
他并非直冲林未,而是目标明确——直取她因推开奶奶而暴露出的、藏着册子的胸前!
他的指尖闪烁着一种诡异的灰芒,带着刺骨的阴寒,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
快!太快了!而且时机抓得刁钻狠辣到了极致!
林未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来不及闪避格挡!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带着灰芒的手指抓向自己的心口!
难道一切都要结束在这里?!
就在这绝望的刹那——
异变再生!
林未怀中,那本一直沉寂的《璇玑谱》抄本和道士册子,仿佛受到了那灰芒的刺激和致命的威胁,竟然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一道冰冷幽蓝!一道温润乳白!
两股截然相反、本该互相冲突的力量,在这一刻,在外界巨大的死亡压力下,竟然诡异地、强行地……交融在了一起!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乱却磅礴到极点的能量洪流,猛地从林未胸口爆发开来!
“嗡——!!!”
如同平地惊雷!
那锦衣人抓来的手指在触及光芒的瞬间,仿佛碰到了烧红的烙铁,那诡异的灰芒瞬间溃散!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条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干枯,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狂喷着鲜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后面的雪堆里,生死不知!
而林未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自己根本无法控制的巨大力量反震得离地飞起,狠狠撞在山脊岩壁上,又滚落在地,眼前一黑,鲜血如同不要钱般从口鼻中涌出,全身经脉如同寸寸断裂,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姐姐!” “未未!”
豆子和奶奶的哭喊声仿佛从天边传来,模糊不清。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仿佛看到,远处雪山之巅,似乎立着一个模糊的、戴着斗笠的蓑衣客身影,正静静地“望”着这边。
然后,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