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野人沟?果然与世隔绝。
林未心中稍安,但警惕未消。她仔细观察了许久,确认看不出任何埋伏或异常的迹象,这才搀着奶奶,小心翼翼地向谷中走去。
越靠近村子,那股荒凉破败的气息越发浓郁。许多房屋显然早已废弃,坍塌过半。仅存的几间看起来能住人的,也门窗紧闭,听不到半点人声。
一直走到村子中央,才看到一个穿着臃肿破旧羊皮袄、须发皆白、满脸深刻皱纹的老者,正佝偻着腰,拿着一把破扫帚,慢吞吞地清扫着院门口的积雪。
听到脚步声,老者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睛浑浊不堪,仿佛蒙着一层白翳,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三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沙哑地开口,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
“外来的?迷路了?”
林未停下脚步,将奶奶护在身后,谨慎地回答:“老丈,我们遭了难,想来贵宝地暂避些时日,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老者浑浊的眼睛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她背上渗血的伤口和豆子警惕的眼神,慢悠悠地道:“这沟里,没什么方便不方便。能活下来的,都是老天爷不收的。东头那间废屋,塌了半边顶的,没人。要躲风雪,自己收拾去。”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三人,继续慢吞吞地扫他的雪,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尘埃。
林未道了声谢,依言向着村子东头走去。
那间废屋比看起来更破败,门板歪斜,寒风毫无阻碍地灌入。但至少还有半边屋顶和四面墙壁,能提供一个相对遮风的地方。
三人费力地清理出一小块能落脚的地方,找来些干燥的茅草铺地,又捡了些废弃的木头燃起一小堆火。
温暖的火光驱散了部分寒意,也稍稍安抚了惊魂未定的心。
林未仔细检查了奶奶的状况,老人只是疲惫惊吓过度,并无大碍。她自己也重新处理了背后的伤口,敷上最后一点草药。
豆子蜷在火堆旁,很快沉沉睡去。
林未却毫无睡意。她坐在门口,透过门板的缝隙,警惕地观察着这个死寂的村子。
那扫雪的老者早已不见踪影。整个村子依旧没有任何声息,仿佛只有他们三个活物。
这里的人呢?都去了哪里?那老者为何独独留在这里?他刚才那浑浊的眼神背后,似乎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
这里,真的安全吗?
接下来的两日,林未一边养伤,一边小心翼翼地探查着这个村子。
她发现,村子里并非空无一人。除了那扫雪的老者,还有零星三四户人家,多是些同样年老体衰、沉默寡言的老人,如同扎根于此的枯木,对外来者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疏离和警惕。他们几乎不与林未交流,只是在她用带来的少量盐块换取一些土豆和糙米时,才会进行最简单的以物易物。
从他们偶尔的嘟囔和破碎的言语中,林未大致拼凑出这个村子的状况——土地贫瘠,赋税沉重,年轻力壮的后生早已逃荒或外出谋生,只剩下这些走不动的老弱,在此地苟延残喘,自生自灭。
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林未心中的那根弦,却始终紧绷着。
第三日黄昏,她的伤势好了大半,决定再往村子深处走走。
在村子最西头,靠近山脚的地方,她发现了一处与其他屋舍截然不同的建筑——那是一座低矮却异常坚固的石屋,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木门,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锁。
石屋周围打扫得异常干净,与村里的破败格格不入。
这里是谁的住处?为何如此特殊?
她正疑惑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那地方,不好奇为妙。”
林未猛地回头,只见那日扫雪的老者,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依旧佝偻着腰,浑浊的眼睛看着她。
林未心中警铃大作。她竟丝毫没察觉这老者的靠近!
“老丈,”她稳住心神,故作平静地问,“那屋里锁着什么?宝贝吗?”
老者咧开没牙的嘴,发出一种像是夜枭啼哭般的笑声:“宝贝?呵呵……是锁着吃人的妖怪哩。惊扰了它,整个沟子都不得安宁。”
他的话语像是玩笑,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极快、极锐利的光,快得让林未几乎以为是错觉。
林未不再多问,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走出很远,她仍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浑浊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黏在她的背上。
这个老者,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深夜,万籁俱寂。
林未躺在茅草铺上,听着奶奶和豆子均匀的呼吸声,毫无睡意。怀中的皮挎包硌得她肋骨生疼,那张军事布防图带来的压力有增无减。
必须尽快想办法处理掉这个烫手山芋。或者……从中找出能制约对方的办法?
她悄悄起身,再次拿出那份绢帛,就着微弱的天光,仔细研究起来。
这一次,她看得更加仔细。目光掠过那些标注的兵力部署、关隘弱点,最终,落在了图纸边缘几处极其细微的、看似无意义的标记上。
那似乎是某种……暗码?
她尝试着回忆《璇玑谱》和道士册子中那些关于符文、阵法的零碎知识,以及地底和古窑中见过的那些奇异符号,试图解读。
过程极其艰难,如同破解天书。
但渐渐地,她似乎摸到了一点规律。那些标记,似乎指向了图中几个并未明确标注的、极其隐蔽的点位。
其中一个点位,恰好就在野人沟附近的山中!而且标注的符号,与其他几个点位的“粮”、“兵”不同,那是一个扭曲的、如同锁链般的图案,旁边还有一个极小的、她勉强能认出的古篆——“囚”?
囚?囚禁什么?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难道这野人沟,除了是避难所,还隐藏着对方的一个秘密据点?或者说……监狱?
她猛地想起白日里那间紧锁的石屋,以及老者那句“锁着吃人的妖怪”!
难道……
就在她心神震动之际——
“咚!”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敲击声,从屋外传来!
像是有人用指节,叩响了那扇破败的木门!
林未浑身一僵,瞬间将绢帛塞回怀中,短刃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身体紧绷如弓,目光死死盯住门口。
深更半夜,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荒村,谁会来敲门?
奶奶和豆子也被惊醒了,惊恐地睁大眼睛。
“咚…咚…”敲门声又响了两下,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古怪的节奏。
林未屏住呼吸,缓缓靠近门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门外,清冷的月光下,空无一人。
只有地上,放着一个粗糙的陶碗,碗里盛着些黑乎乎、冒着微弱热气的糊状食物。
以及……碗边,放着一枚她无比熟悉的、刻着诡异半睁邪眼的——
紫檀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