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烨回到侯府,烦躁地扯了扯衣领,径直踏入书房。
“来人!”他沉声唤来心腹,“去查,仔细地查!我离京这段时日,宫中新晋的妃嫔,名字里可有‘曼娘’二字的?速去速回,不得有误!”
他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必须弄清楚。
心腹领命,刚悄无声息地退下,书房门便被轻轻敲响。
不等顾廷烨回应,小秦氏便推门而入,脸上带着畅快的笑容。
顾廷烨压下心头的烦躁,将官家的意思转述:“母亲,官家已开恩,解了您的禁足。”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憋闷,“另外,官家口谕,命我年前完婚。还请母亲……去盛府探探口风,为儿子求娶盛家嫡女。”
小秦氏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哦?二郎看中了盛家哪位姑娘?”
顾廷烨话到嘴边,猛地刹住。
盛明兰还是一个庶女?
虽说聪慧,但身份终究太低,如何配得上他宁远侯府嫡子的身份?
传出去岂非让人笑话?
他清了清嗓子:“自然是盛家嫡女。”
他本以为对方得知取消禁足,会欢天喜地应承下来。
谁知,她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示意丫鬟侍从全部退到院外,并亲手关上了书房的门。
隔绝了外界,她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看着顾廷烨笑了起来。
顾廷烨的面色从疑惑逐渐变得冰冷。
心底那点对她残存的温情彻底散去。
原来,昨日她那番悔过,全是演戏!
“你笑什么?”顾廷烨的声音冰冷。
小秦氏止住笑声,用手帕擦了擦笑出的眼泪,语气轻佻:“我笑什么?我笑我的好二郎,白日梦做得可真美!怎么,没袭成爵位,心里不好受吧?官家可真是仁善啊!”
顾廷烨握紧了拳头,骨节泛白。
他脑海中那个荒谬的念头再次疯狂涌现,激动之下,他猛地逼近一步,目光锐利:“你知道些什么?说!”
小秦氏脸上毫无惧色:“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嘛……做母亲的,知道你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带着孩子跑了,心里着急,便派人去找了找。谁料想……啧啧,天下竟有这般巧事?官家新纳的那位宠妃,那眉眼,那身段,竟与你那跑了的外室朱曼娘,长得一模一样呢!你说巧不巧?”
轰隆!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顾廷烨面色骤变,心潮剧烈起伏。
是她!
真的是朱曼娘!
那个卑贱的、阴险的女人!
她竟然……竟然带着他的孩子,去攀附了皇帝!
而皇帝,竟也被她蒙蔽了!
顾廷烨气得浑身发抖,一股被背叛、被羞辱的怒火直冲天灵盖。
“她带着我的孩子,去攀附了官家,官家竟也……”他后面的话几乎说不出来,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眼前阵阵发黑。
他气得指向门口,声音嘶哑:“出去!你给我出去!”
小秦氏目的达到,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书房。
顾廷烨跌坐在太师椅上,胸膛剧烈起伏,脑海中一片混乱。
没过多久,之前派去查探的心腹回来了,低声禀报:“二公子,查清楚了。宫中新晋的柔嘉婕妤,据说是国子监直讲梅尧臣梅大人失散多年、刚刚认回的妹妹。说是早年嫁过人,夫君亡故,带着一双儿女回京投靠兄长,机缘巧合被官家看中,接入宫中,如今已怀有龙嗣。”
梅尧臣的妹妹?
早年丧夫?
廷烨听完,脸色黑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谎扯得可真圆!
朱曼娘哪来的哥哥在国子监?
她那哥哥朱阿福,分明就是个戏班子里打杂的混账东西!
官家……官家竟如此帮她遮掩,连身份都帮她洗得清清白白!
“滚出去!”他低吼道。心腹吓得连忙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顾廷烨一人,他猛地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瓷片碎裂声刺耳无比。
他当初赶她走,固然是气她算计太过,但也存了一丝让她在外面吃些苦头、反省反省的心思。
他想着,等他气消了,等他娶了正室夫人,总会去把她找回来。
看在她是昌哥儿、蓉姐儿生母的份上,给她一个妾室的名分,养在府外也好。
虽然她那般行事,已经不配得到他的爱重了,但跟在他身边,总好过在外颠沛流离……
他已是仁至义尽!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女人心机竟如此深重,手段如此狠毒!
直接带着他的两个孩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转头就攀上了高枝!
甚至……甚至还在官家耳边进谗言,让官家如此针对他!
她虽然现在有孕,可官家向来子嗣困难,难道她进宫就能改变吗!
太蠢了。
顾廷烨摇摇头让自己不去想她。
不过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他必须尽快娶妻,稳住后方,才能腾出手来揭穿她的真面目!
盛明兰……
够聪明,能帮他应付这混乱的局面。
可她庶女的身份……
他脑中飞速盘算。
要尽快让盛明兰成为盛家嫡女。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不如他设想的那般顺利。
当他向盛家透露出求娶嫡女的意思时,遭到了盛家大娘子王若弗毫不客气的拒绝。
按照常理盛家能与侯府结亲本是高攀。
但王若弗疼爱如兰,觉得顾廷烨名声狼藉,侯府又刚被官家惩处,老侯爷去世,长子病弱,前途未卜,怎肯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更何况婚事如此仓促,她便直接回绝了。
顾廷烨没想到,他计划的第一步,竟卡住了。
他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不应该这样的。
......
朱阿福穿着一身崭新的武官常服,脸上洋溢着喜气。
他因研究的‘目障粉’、‘拒马椒粉包’等在军中演练效果奇佳,得了官家重赏,不仅脱了贱籍,还得了个小小的武职,更被特许进宫探望妹妹。
天气越发寒冷,朱曼娘的肚子已经隆起得十分惊人,行动也略显笨拙,但气色极好,面若银盘,眸似点漆,带着将为人母的慵懒与满足。
“哥,你在军中一切可好?”朱曼娘关切地问。
朱阿福挠挠头:“都好,官家赏赐丰厚,无人敢欺侮。就是……就是我还是更喜欢鼓捣地里那些事儿。”
他有些不好意思,“曼娘,我不想当什么官,我就想好好种地。”
朱曼娘看着兄长憨直的模样,心中微软,又有些无奈心疼:“傻的吗,种地能有什么大出息?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一年也未必能温饱。如今你好不容易脱了贱籍,有了前程,何苦再去受那份罪?”
朱阿福却异常坚持:“我现在吃穿不愁了,就想做自己喜欢的事。看着种子发芽、长大、结果,心里头踏实。”
朱曼娘叹了口气,终究是心疼占了上风:“罢了,你既喜欢,便去做吧。只是记得多跟着梅家兄长学学问,认字读书,总没坏处。”
她口中的梅家兄长,便是认下的义兄梅尧臣。
梅尧臣为人端方,对朱阿福这个便宜弟弟倒也关照,常督促他读书明理。
朱阿福一听读书,立刻苦了脸:“我晓得了。”
兄妹俩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朱阿福像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对了,我听说,那顾廷烨想求娶盛家嫡女,被人家一口回绝了!如今官家让他年前成婚,他怕是连媳妇影子都摸不着呢!”
语气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朱曼娘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顾廷烨,你也有今天,故事里,你已经立了功,前途无量,又设计人家小姑娘私会被抓,让你心心念念的明兰在全家人的感恩戴德下,成为嫡女,代替那个小姑娘嫁给你。
又要人,又要名声,又要地位。
当初什么都要了,如今什么都拿不到!
她心思流转,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个金手指。
既然能确保官家子嗣只能由她所出,那是否……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顾廷烨,让他子嗣艰难?
她决定试试。
朱曼娘正想对朱阿福交代几句,忽然宫人通传:“官家到——”
赵祯迈步进来,听到朱阿福给他说顾廷烨的事情,心中不痛快。
两人连忙行礼,赵祯握住她的手,扶着她小心坐下,他坐在一旁,面上没什么异常。
但朱曼娘如今对他的心思摸得极准,见他神色,便知他听到了刚刚的话,又在吃那没来的飞醋。
她心中失笑,主动挽住赵祯的手臂,声音娇柔:“官家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可是又被前朝的琐事烦着了?”
赵祯语气还有些闷:“没什么,只是听说那顾廷烨求娶盛家嫡女被拒,怕是难在年前成婚了。”
朱曼娘依偎在他身边,软语道:“臣妾方才还与兄长说起这事儿呢,当个笑话听罢了。只是……臣妾这心里,总是有些害怕……”
她露出一丝忧虑;“怕那顾二郎心中不忿,万一……万一哪天想起来,非要来跟臣妾抢昌哥儿和蓉姐儿可怎么办?”
她如今圣宠正浓,又怀着龙嗣,在赵祯面前越发显得娇气自然。
赵祯闻言,脸色一沉:“他敢!”
但转念一想,顾廷烨如此拖延婚事,莫非还存着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想到这里,他心中更是不爽。
“还是朕给他赐婚吧。”
朱曼娘趁热打铁道:“官家,那顾二郎之前说过非嫡女不娶,盛家不肯,强扭的瓜不甜,您若强行赐婚,反倒成了怨偶,岂非不美?依臣妾看啊,不如问问他母亲小秦氏的意见。她毕竟是自幼养育顾二郎长大的,对他的喜好、适合什么样的姑娘,定然最是清楚不过。”
赵祯听了,觉得此言有理,点了点头:“曼娘所言甚是。朕便依你,着人去问问小秦氏,然后朕亲自赐婚。”
要尽快将婚事定下,绝了他任何不该有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