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皇后正对着铜镜,宫女小心翼翼站在她身后给她整理旗头。
皇上口谕突然传到,让她即刻前往养心殿。
皇后手猛地一颤。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皇上定然是查出了什么!
慎刑司的手段,她虽未亲历,却也听闻过。
“娘娘?娘娘?”容嬷嬷担忧的呼唤,皇后回过神来。
容嬷嬷见皇后心慌,连忙先挥退左右,凑近低声道:“娘娘,您是皇后!是皇上的妻子,是统摄六宫的正宫之主!太后娘娘一向疼您,定会护着您的!您别自己先乱了阵脚。”
“一切都是冷宫魏氏出的主意,是她怂恿蛊惑娘娘!娘娘您只是一时被她蒙蔽,是为了拨乱反正,是为了皇上和大清的后宫安宁啊!那懿妃,是个二嫁的破落户!那香妃,是个不懂规矩的异族女子!她们哪个配与娘娘您相提并论?娘娘您处置她们,是理所应当!”
听着容嬷嬷的劝慰,皇后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慌乱的心跳渐渐平复。
是啊,她是皇后!是皇阿玛亲自指婚,是潜邸就陪着皇帝的。
杜若兰算什么?含香又算什么?她配合魏氏的计划,是为了清除这些祸乱后宫的狐媚子,是为了皇上不被蒙蔽,是为了大清的体统!
何况……何况杜若兰和含香现在不都好好的吗?一个没事人一样,一个也被救活了。
她堂堂皇后,难道还能因为这两个女人,就被废黜不成?
绝无可能!
想到这里,她重新挺直了脊梁,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端肃,眼神也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嬷嬷说的是。本宫问心无愧。”
她扶着容嬷嬷的手,端着皇后的威仪,一步步走向养心殿。
她到的时候,乾隆正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手握朱笔,似乎在写着什么着,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后按捺住心中的不快,依礼下拜。
乾隆仿佛没有听见,依旧专注于手中的笔墨,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施舍。
殿内静得可怕。
又是这样!皇上总是这样!
这这点小事!
为了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地将她的脸面、她的尊严,踩在脚下!
她才是他的妻子!是真心真意为他着想、劝诫他勤政爱民、维护祖宗规矩的人!
他为何总是看不到?!
想到这里,一股屈辱和愤懑冲上心头,她不等皇上叫起,自己站了起来,径直走到御案旁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沉默着,脸色铁青。
没过多久,太后也到了。
乾隆和皇后起身行礼。
太后看着殿内这诡异而沉闷的气氛,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她蹙眉问道:“皇帝,这么急着叫哀家过来,所为何事?”
她来时已猜到与慎刑司的调查结果有关,涉及后宫阴私,她连晴儿都没带。
乾隆起身,亲自扶着太后在软榻上坐下,然后将那份卷轴恭敬地递了过去。
“皇额娘,请您过目。这是慎刑司查明的,关于香妃中毒一事的真相始末。”
趁太后展开卷轴细看时,乾隆在一旁沉声解释:“经查实,是冷宫中的魏氏,心有不甘,借着七格格年幼无知,传递密信给皇后。她在信中出谋划策,怂恿皇后设计,意图将懿妃与香妃一网打尽!其目的,无非是想借此功劳,换取走出冷宫的机会!而皇后……”
他嗤笑一声,“她竟真的听信了那毒妇之言,做出如此恶毒构陷之事!她们是想让这后宫,再变成她们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
太后越看脸色越是难看,她没想到,幕后主使竟然是已被废黜的令妃,而执行者,竟是堂堂皇后!
她抬起眼,恨铁不成钢地瞪向坐在一旁的皇后,痛心道:“皇后!你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怎能如此糊涂!竟被一个冷宫废妃利用,做出这等……这等阴私恶毒之事!你太让哀家失望了!”
皇后一听太后这语气,心中顿时一松,知道太后还是偏向自己的。
她立刻顺势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委屈和愤懑:“皇额娘!臣妾也是一片苦心,都是为了皇上好啊!那杜若兰,一个二嫁的汉女,身份低微,却狐媚惑主,独霸圣宠!那含香,一个异族女子,不懂规矩,身着奇装异服,引得朝野非议!她们二人,哪一个堪为妃嫔表率?臣妾身为皇后,整顿后宫,清除隐患,何错之有?!”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尖锐起来,“在皇上心里,臣妾这个结发妻子,难道还比不上杜若兰一个妃子吗?!”
“放肆!”乾隆见她不但不知悔改,竟还将矛头直指兰儿,顿时勃然大怒!
他猛地回身,抓起御案上的一个白玉茶杯,狠狠地砸向了皇后!
“砰”的一声,茶杯正中皇后额头,顿时碎裂开来。
温热的茶水带着鲜血顺着皇后的脸颊流下,格外狼狈。
皇后捂着额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皇上。
乾隆指着她,怒不可遏:“毒害妃嫔,栽赃陷害,证据确凿!是懿妃逼你下毒的吗!是懿妃逼你冤枉她的吗!你身为皇后,德行有亏,心思恶毒,还有脸在此狡辩!”
他不再看她,让太监从御案上拿过方才写的圣旨。
“乌拉那拉氏,德行有亏,不堪后位!即日起,废去皇后之位,迁出坤宁宫!”
“皇帝!不可!”太后震惊地站起身,急忙阻拦,“废后乃是动摇国本之大事!岂可如此轻率!懿妃和香妃如今都已无恙,皇后……皇后她也是一时受人蒙蔽,铸下大错!小惩大诫便是,万万不可废后啊!”
乾隆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后,语气斩钉截铁:“皇额娘,正因为她是一国之后,却如此轻易被人蒙蔽,行此恶毒之事,朕才更不能留她在后位之上!今日她可受人蒙蔽毒害妃嫔,来日若有人怂恿她祸乱朝纲,又当如何?朕意已决,皇额娘不必再劝!”
太后被他这番话噎住,又急又气,她看了一眼额头淌血的皇后,心中虽失望,但更清楚皇后对她来说十分得用,不能废了。
她深吸一口气,拿出了太后的威严,严肃道:“皇帝!皇后还年轻,总有行差踏错之时!你身为夫君,多体谅包容才是!哀家是太后,绝不准你如此行事!”
乾隆忽然笑了,他目光直视着太后,一字一句地说道:“皇额娘,您是太后,是朕的额娘,许多事,朕敬您,可以听您的。但是——”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加重,带着帝王威仪:“朕虽然是您的儿子,可朕更是大清的皇帝!是先有了朕这个皇帝,才有了您这位太后!”
太后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
皇帝……皇帝竟然对她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乾隆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住她,将她按回座椅上,语气稍缓:“皇额娘保重身体。”
随即,他转头,看向皇后,“乌拉那拉氏,你可知罪?”
皇后看着眼前这一幕,再回想自己入宫多年来的委屈、冷落、不被理解……
所有的压抑、愤怒、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发出一阵凄厉大笑,然后她猛地伸手,一把扯下了头上的旗头,满头青丝瞬间披散下来!
然后猛地扑向御案,一把抓起了案上用来裁纸的短刀。
“护驾!护驾!”殿内侍卫们见状,立刻蜂拥而上,刀剑出鞘,紧张地将皇上和太后护在身后。
太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皇后!你……你要做什么?快把刀放下!”
皇后手持短刀,声嘶力竭地控诉起来,语速又快又急:“做什么?哈哈哈哈哈……皇上!臣妾是你的妻子啊!可你呢?你何曾给过臣妾一丝尊重?你只听那些狐媚子的花言巧语,何曾听过臣妾一句劝诫?!你为了她们,一次又一次地将臣妾的脸面、将祖宗的规矩踩在脚下!”
她挥舞着短刀,眼神狂乱:“你说臣妾恶毒?是!臣妾是恶毒!可这都是你逼的!是你好大喜功,刚愎自用,才会厌恶臣妾的忠言逆耳!是你贪恋美色,先是迷上那个杜若兰,又弄来个什么香妃!她们有什么好?一个克夫二嫁,一个异族妖女!你看吧!她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哈哈哈哈!”
“娘娘!别说了!求您别说了!”容嬷嬷听得胆战心惊,连滚爬爬地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抱住皇后,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皇后被她捂住嘴,猛地低头,狠狠一口咬在容嬷嬷的手上。
“啊!”容嬷嬷吃痛,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皇后趁机用力将她推开,然后猛地抓起自己的长发,右手举起那柄短刀。
用力割下。
一大把青丝应声而落。
满族最重头发,非国丧或丧夫不可断发。
她作为皇后断发,这是诅咒他啊。
可乾隆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却只有漠然。
这个女人已经彻底疯了。
而太后在双重刺激之下,眼前一黑,直接晕厥了过去。
“皇额娘!”乾隆这才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扶住,“快!传太医!送太后回慈宁宫静养!”
一阵忙乱之后,太后被宫人小心翼翼地抬走了。
乾隆站在殿中,冷冷地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皇后。
“废后旨意照发。将乌拉那拉氏迁出坤宁宫,送往冷宫安置。冷宫魏氏,心思歹毒,怂恿皇后,赐白绫。五格格、七格格改玉牒,记在婉嫔名下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