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请安的时辰,气氛透着几分微妙。
皇后端坐上位,目光落在杜若兰身上时,竟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懿妃妹妹快起身吧。”
而且当含香依旧穿着她那身回族服饰,行着回部礼节时,皇后也只是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并未发作。
太反常了,这不是皇后的性格啊。
闲聊两句,皇后突然端起茶盏,笑着说道:“本宫听说,昨夜皇上在延禧宫坐了许久,到夜间突然起驾离开了。”
她顿了顿,酸酸的说:“香妃妹妹,你初来乍到,要多体谅皇上。毕竟皇上与懿妃妹妹是更早的情分,渊源颇深。想必是昨夜懿妃妹妹身子不适,连晚膳都未曾用,皇上心中挂念,这才急着过去探望。妹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话里挑拨的意味,在场稍有心计的人都听得出来。
杜若兰心中冷笑,皇后还是没有变,不过这招怕是打错了算盘,香妃心有所属,根本不会在意皇上宠幸谁。
她下意识地看向含香,却意外地发现,含香并未如她预料般无动于衷。
反而用一种复杂难辨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自己。
皇后将含香这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边勾起满意的弧度。
虽然这话本不用说,但皇后实在忍不住,憋得慌。
大家又闲话几句,皇后便领着众人前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慈宁宫内,檀香袅袅。
太后先受了众人的礼,随后便将目光投向了杜若兰,语气带着威严:“懿妃,哀家听说你昨日因皇上去了延禧宫,便赌气不用晚膳?甚至引得皇上深夜前去探望?”
杜若兰心中一凛,连忙跪下:“臣妾不敢……”
太后却不等她辩解,继续训斥道:“皇上是一国之君,雨露均沾,为皇室开枝散叶乃是常理,更是责任!岂是你可以过问、可以拈酸吃醋的?你入宫时日也不短了,皇帝待你如何,六宫有目共睹,你更应谨守本分,宽容大度才是!如今你身子既已养好,却迟迟未有孕信,已是不该,若再恃宠而骄,妄图独占圣心,便是你的不是了!”
这番话可谓严厉。
一旁的晴儿见气氛凝重,忍不住出声为杜若兰缓颊:“老佛爷,懿妃娘娘平日最是温和知礼,昨日想必是确实身子不适……”
皇后此时竟也开口附和,语气恳切:“皇额娘,懿妃妹妹年纪尚轻,一时想差了也是有的。她平日对皇上尽心侍奉,对皇额娘您也是孝心可嘉,还请您再给她一次机会。”
太后沉吟片刻,目光在杜若兰低眉顺眼的姿态上停留了一会儿。
平心而论,杜若兰养好身体后,确实常来慈宁宫陪伴,她琴棋书画皆通,言谈举止得体,还会一些调理按摩的手法,很得太后的欢心。
思及此,太后的语气缓和了些:“罢了,既然皇后也为你求情,哀家便再给你一次机会。望你好自为之,谨记妇德,早日为皇帝诞下皇嗣,方是正道。”
“臣妾叩谢太后恩典,定当谨记教诲。”杜若兰恭顺道。
当太后的目光转向一旁正看热闹的香妃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语气冰冷:“皇后之前跟哀家提过,哀家还不尽信。如今亲眼所见,你已是皇帝的妃嫔,是大清的人,为何还穿着这等异族服饰?成何体统!”
含香昂着头,脸上带着不屈的倔强,反驳道:“皇上都未曾让臣妾更换服饰,太后何必苛责?”
她竟敢当面顶撞!
此女果然性情乖张、恃宠而骄!
太后勃然大怒,她猛地一拍案几:“放肆!皇上宽容,那是皇恩浩荡!岂容你以此作为不守规矩的借口!来人!带香妃去偏殿,把这身衣服给哀家换了!”
立刻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上前,不容分说地将含香请去了偏殿。
整个过程并不漫长,但当含香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然换上了一身标准的清宫旗装。
尽管那身段容貌依旧,但失去了那身独特服饰的衬托,她站在那里,除了香气袭人外,竟也少了几分之前的惊艳,多了几分寻常宫妃的模样。
而且她脸颊上带着明显的红肿,眼眶泛红,残留着泪痕,显然在偏殿更换衣物时,受了些不小的折腾。
太后冷冷地打量着她:“异族之女,蒙天恩有幸承宠,更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若再敢言行无状,哀家断不轻饶!”
从慈宁宫出来,众妃嫔心思各异。
皇后揉了揉额角,面带倦色地对众人道:“太后她老人家也累了,你们都先回宫去吧。”
她特意叫住正欲离开的杜若兰,语气温和:“懿妃妹妹,香妃妹妹今日心情想必不佳,你与她宫室相近,先去劝慰一二。等本宫处理完宫务,稍后也会过去。太后方才也是一片苦心,都是为了后宫和睦安稳。”
杜若兰此刻身心俱疲,只想尽快回到翊坤宫歇息,但皇后开口,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推拒。
皇后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的感慨:“你是否觉得本宫近日变化很大?其实,本宫只是盼着这后宫能安稳些,少惹皇上动气,也能好好抚养十二阿哥。”
刚刚挑拨的时候可看不出来盼着后宫安稳。
杜若兰心中全不相信,但面上不显,应下:“皇后娘娘用心良苦,臣妾明白。那臣妾就先过去看看香妃妹妹。”
来到延禧宫,殿内气氛压抑。
含香坐在窗边,那身旗装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别扭。
杜若兰斟酌着开口,试图安抚:“香妃妹妹,太后的话虽重,但也是希望妹妹能尽快适应宫中生活。皇上英明神武,待后宫妃嫔皆是恩泽深厚,妹妹若能放下心结,安心留在宫中,皇上定然不会亏待于你……”
她本意是想顺着皇后的话头,例行公事地劝慰几句。
谁知,含香猛地转过头,声音尖锐:“放下心结?安心留下?说得轻巧!那你呢!你见到了优秀尊贵的皇上,就彻底忘记了你曾经嫁过的那个丈夫了吗!”
杜若兰浑身一僵,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含香却像是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是!他或许后来做错了事,或许不堪,可他曾对你是一片真心!我听说,你的丈夫,那个叫齐志高的男人,他宁愿自尽,也不愿将你卖掉!这份真心,这份以性命维护你的情意,你难道就真的能全然忘却,毫无触动吗!”
齐志高!真心?!
杜若兰脸色一变,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胃里翻江倒海一般。
她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她,此刻脸上第一次控制不住地露出了极其厌恶的表情。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就是不知道如今没有小燕子的紫禁城,还能不能有再来一次香妃娘娘变成蝴蝶飞走了。
她转身便要离开。
身后的含香突然面色剧变,“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液,身体软软地就从椅子上滑落下来,晕倒在地。
“公主!公主!”维娜和吉娜吓得魂飞魄散,惊叫着扑上去。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杜若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立刻扬声对外面喝道:“快!传太医!”
几乎是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到的同时,皇后也带着宫人赶到了延禧宫。
她一进殿,看到倒在地上面如金纸、唇边染血的含香,以及站在一旁脸色同样不好看的杜若兰。
她伸手指向杜若兰,声音带不敢置信的斥责:“懿妃!你……你对香妃做了什么?!”
杜若兰心中猛地一沉,想起今早的异常。
这定然是对方设下的毒计!
她刚想开口解释,皇后却根本不给她机会,继续疾言厉色地说:“本宫知道!阖宫上下都知道,皇上心里最看重的是你,可皇上是天子,有别的女人也是理所当然……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非要置香妃于死地不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