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身形挺拔,捧着奏疏,一步步靠近。
阿箬伸出手接过,看进忠退去前,狭长的凤眸,微微眨动。
她配合的微微勾起嘴角,然后露出好奇的表情,打开奏折。
皇上按了按额角,头痛无奈道:“是御史今天早朝递上来的弹劾折子,朕暂且压下了,只是弘昼也来找朕闹腾,不得不稍作处理。”
“......索绰伦·桂铎教子无方,纵容其子索绰纶·景瑞、索绰纶·景瑺,目无国法,荒废学业,流连市井污秽之地!昨夜更于城南花月楼,仗其父新晋内务府之权柄,其昭妃后宫恩宠,口出狂言,自诩‘国舅’,与和亲王殿下争抢妓子,言行无状,乃至……乃至大打出手!惊扰宗室,辱没皇家威仪!”
“索绰伦氏骤得恩宠,便如此跋扈忘形,实乃暴发户之丑态!其父桂铎,治家尚且如此昏聩,安能胜任内务府要职?恳请皇上明察,严惩不肖,以儆效尤!……”
小芸嬿婉担忧的看着主儿。
阿箬却早已经在预料之中,进忠已调查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只是已经发生了不好阻止了。
早上奏折一递上去,朝臣群情激奋,散朝后阿玛就被皇上叫去养心殿训话,涉及皇亲两个弟弟也被带去宗人府关了一夜,今天皇上才放出来。
只是朝野中议论声更大,说什么皇帝包庇,她身上隐隐有了奸妃传言。
皇后和贵妃还在皇上面前劝解,说少年意气,包衣粗劣习性慢慢调整就好。
不就是要将“僭越”、“跋扈”、“辱没宗亲”的罪名死死扣在她家头上吗。
御史是皇后的人,弟弟的几个朋友是高家的远亲,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真是下作,阿箬眼神一厉,不能坐以待毙。
她抬起头的时候,眼尾泛红,带着愤怒和不安。
皇上见惯了她嬉笑怒骂自在随性的样子,陡然这样,他也担心,忙摩挲着她的手,低声在她耳边安抚:“别太担心,你两个弟弟我已经放回家了,最近老实点,明日再喊索绰伦夫人进宫,好好交代几句,管束家人,莫耽误永琮的前程。”
阿箬摇摇头:“臣妾自幼离家去了乌拉那拉府伺候如懿,实在不清楚两个弟弟如今这般愚蠢莽撞。”
她擦去眼泪,反手抓住皇上的手,毅然道:“皇上,这事是瑞哥儿和瑺哥儿做错了事情,此次不纠正,日后必然酿成大祸。”
皇上看着她的眼神,仿佛第一次认识她,这么体贴懂事,还让他有些感动。
“皇上,请恩准臣妾给府里去一封信。”
皇上有些好奇:“你打算怎么做。”
阿箬扬起眉头,卖了个关子。
“皇上,您等着看吧,绝不会耽误您和元宝名声受挫。”
皇上的眼神带上点点趣味,在朝堂上被逼迫的气愤全然散去:“那我等你好消息。”
有皇上准许,阿箬的信很快到了索绰纶府上。
......
桂铎接到女儿密信,在河道辛苦半生和黝黑苍老的脸上老泪纵横。
却毫不犹豫,抄起家法藤条,对着刚被宗人府放回来、面如土色的瑞哥儿和瑺哥儿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毒打!
打得两个十多岁的孩子鬼哭狼嚎,皮开肉绽。
打完后,不顾夫人阻拦,命人扒了两个儿子的上衣,捆上粗糙的荆条,亲自押着,一路招摇过市,在无数百姓异样的目光中,跪倒在了和亲王府那朱漆大门前!
“罪臣索绰纶桂铎,教子无方,冒犯亲王天威!今携孽子负荆请罪,听凭亲王殿下发落!”桂铎苍老而悲怆的声音带着颤抖。
原本因弹劾奏疏而甚嚣尘上的“暴发户跋扈”论调,被这态度良好的认罪伏法姿态冲淡了不少。
舆论开始分化,有人觉得索绰纶家活该,也有人觉得处罚太过,孩子不懂事被引诱,当爹的也够狠够可怜。
和亲王弘昼本就是个荒唐性子,被桂铎父子这么一跪一哭一闹,又听说是被“狐朋狗友”引诱,倒觉得有些无趣和过意不去了。
他把人喊进来,前日打架没注意,如今看两个少年,脱去浮夸的衣服,没了骄纵的神色,哭得满脸鼻涕眼泪,才显出几分稚嫩。
他好奇道:“多大了,力气挺大啊,我这么多护卫都打不过你们。”
桂铎窘迫道:“回禀和亲王,景瑞刚刚14、景瑺已经12岁有余。”
“嚯!”和亲王震惊的都从凳子上站起来了,盯着两个小子,高大健硕的身体,鼓鼓囊囊的肌肉,由衷发出疑问:“吃啥长大的。”
桂铎早已习以为常别人的震惊,解释道:“从小好动好吃,和微臣在河道上帮忙,也算锻炼了身体。”
和亲王好奇的俯身捏捏肌肉,感叹道:“这好一个从军的苗子,还吃什么学习的苦。”
桂铎附和着笑,却并不搭腔,他就两个儿子还想着好好读书考科举当官,从了军,谁来继承他奋斗的一切,靠夫人现在肚子里的小儿子吗!
不是逗趣吗!
当天和亲王和桂铎父子相谈甚欢的消息传出来,众人大跌眼镜。
后宫里都又意外碎了不少珍贵的瓷器摆件。
而在众人不知道的时候,索绰纶夫人强忍着对儿子的心疼和身怀六甲的不适,秘密召集了不少懂医术、懂农事的可靠门客、庄头。
把阿箬送来的牛痘信息,给大家作为启发来夜以继日的研究。
光靠后宫的女人,根基实在不稳。
永寿宫内,阿箬捻起一朵墨菊,细细嗅闻,花香盈动,眉目扬起,格外动人。
“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进忠被小芸引进来。
“进忠公公,最近可好。”阿箬头也不抬,只留给进忠一侧白皙俏丽的侧脸。
进忠的声音带着笑意:“托娘娘的福,一切顺利。”
阿箬转身看着她,阳光透过雕花窗楹,洒在她的身后,为她镀上一层朦胧的柔光。
进忠眼里带上痴迷的色泽。
“进忠公公,永琮还小,本宫实在不想耗费心神。”
“本宫想用她们自己埋下的毒种,毁了她们的联盟,但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呢。”
进忠垂首低笑,白皙纤细的脖颈从靛蓝色的衣领中透出。
“娘娘,自然不劳您费心,延禧宫中的主儿身体已经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