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事并不算秘密,进忠自从成为皇帝身边新宠之后,多得是小太监凑上来巴结,这些小太监也是宫内消息最灵通的。
刚好阿箬搬去永寿宫,皇上去上朝时还不放心,让进忠去库房挑些摆件送过去。
进忠过来的时候,顺便就把消息告诉了阿箬。
“昭嫔娘娘,您请千万小心,如今这阖宫里都是明枪暗箭。”进忠狭长的眸子闪过一丝柔软的情绪。
对方还是那么张扬肆意,似乎没什么可以打倒她的东西,连阳光都不能夺去她半分光彩。
他垂下眼,笑的如往常一般殷勤。
怪不得皇上对她如此着迷。
阿箬没在意对方的百转思绪,在她心里,进忠还是单恋嬿婉呢。
她忙着巡视她的新宫殿。
此刻永寿宫已经被收拾一新。虽然比不得翊坤宫的华丽精致,但金黄琉璃瓦璀璨明亮,宫殿宽阔大气,又靠近养心殿,以后多好培养感情。
她越看越满意。
“后院这里这里,给我开几块地,找个勤快的小太监种点新鲜蔬菜。”
“这个缂丝花鸟屏风给我放在这,等太阳出来的时候,阳光移动间,光影浮动一定很美。”
“这个六方宫灯给我放到库房去,不好看。”
“这个白玉镂空雕香囊给我挂到我的帐幔上。”
进忠捏着拂尘,昭嫔风风火火上下指挥,微风轻轻拂动,莹白圆润的面颊上几缕调皮的发丝,另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他离开时,脸上的笑容莫名真切柔和了许多。
小芸拉住阿箬:”主儿,您就不要再操心了,燕婉和小成子盯着呢,咱们厨房最近来了个小太监,手艺可好了,他刚做了一盘点心,您坐好,我给您端过来。”
阿若也有些累了,她坐在楠木软榻上,身子软软的靠在后面的锦缎枕上
阳光透过雕花槅扇,落在地上,一块块彩色的光斑,糊纱后更显朦胧柔美。
糕点还没送到,便突然听到太后传旨喊她过去,虽然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还是有些烦躁。
永寿宫过去慈宁宫不远,宫门前有一条深长的御道,青砖微凉,殿前有陈鎏金铜香炉四座,东西两山设了卡墙,各开一个垂花门,可直接通后院。
阿箬被太后身边太监带领过来的时候,便是通过垂花门直到后院。
小芸和嬿婉被挡在了门外,在他们担忧的视线里,阿箬悄悄拧了一把大腿,感受到痛意,她放心地缓步进去。
一到殿内,一股浓重沉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檀香夹着的药香,呼吸仿佛都被凝固。
“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吉祥。”阿箬恭敬行礼。
紫檀宝榻上,太后穿着一身华贵庄重的艳丽宫装,她实际年龄不过比皇帝大了几岁岁,算不得老。
只那一双眸子,却如刀锋般锐利,目光直直的落在我身上,带着明晃晃审视和不满,好像要用目光宣判阿箬的刑期。
不愧是上一代宫斗的赢家,敢给皇帝戴绿帽子,杀了皇帝的人。
“哀家听闻。”太后的声音不高,垂手拨弄着手上的白玉佛珠,玉珠相碰,声音清脆:“皇帝怜你有孕,抬了你的位份?”
她的尾音微微挑起,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却没有一丝温度:“昭嫔,皇帝心软,可这宫里的规矩,不是用眼泪,或是用肚子里的那点东西,就能轻易抹过去的。”
声音冰凉刺骨,她陡然发怒,把手上的玉珠,朝阿箬的脸啪的扔过来。
好险!
这老妖婆想毁我容。
阿箬眼尖,立马灵活的躲过去了。
没了着落的玉珠咕噜咕噜,在冰冷的金砖滚动。
还敢躲,太后更怒:“在我面前都如此大胆,怪不得敢仗着皇帝的几分眷顾,嫉妒嫔妃,大闹延禧宫,对皇上指手画脚!”
这宫里谁不知道,是海兰嫉妒僭越,假借钦天监污蔑宫女。
还说我嫉妒,我嫉妒海兰当如懿的狗啊!
阿箬毫不畏惧,直视过去:“太后娘娘,奴才刚刚躲避也是为您着想。”
“若是伤了臣妾还好,若是您一时之气不小心伤了皇子,那宫内宫外也难免招惹非议呢。”
“放肆!”太后站起来,手指着阿箬,气得发抖,已经多年没人反驳她了:“你这是在威胁我!”
“哀家看你是恃宠生骄,忘了自己的斤两!忘了这紫禁城的根基是什么!”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是规矩!是体统!是上下尊卑!”
一盏热茶砸过来。
阿箬虽然躲过了茶盏碎片,但肩膀被热水泼到,晕了一大片狼狈的痕迹。
腹中向来乖巧的孩子,也仿佛受惊了一般,动个不停。
阿箬温柔的轻抚肚子,小声安抚。
然后抬头,眼睛的怒气勃然:“太后娘娘,若说规矩,体统,您真的在意吗!”
话里的暗示意味太过明显。
“你说什么!”太后猛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福珈慌忙上前,待喘息稍平,她挥开福珈的手,走过来,死死的盯着阿箬,眼里带着犹疑,警告,和冰冷的杀机:“昭嫔,你知道些什么。”
“皇上驾到!”
皇上正在处理公务,突然感到大腿仿佛像被人拧了一把,听说昭嫔被太后带走,忙推下公务赶了过来。
他大步流星的走进殿内。
就看见太后咄咄逼人地站在阿箬面前,阿箬手护着肚子,倔强的瞪大眼睛看着她,身上妃色的宫装上晕染了茶渍,地上是破碎的茶盏和滚动的白玉珠子。
皇上心头一紧,连忙快步上前,把阿箬护在身后,柔声替她开解:“母后,昭嫔怀有皇子,性子又向来直率,但从无坏心,您多包涵,莫要为难她了。”
阿箬见靠山来了,越发得意:“太后娘娘,这毕竟是皇上的后宫,皇后娘娘都没说什么呢。”
太后气得面皮抽动。
“昭嫔,不要失礼!”皇上斥责道。
阿箬都说完了,这才阻拦,谁都看得出来,皇上就是想听这些。
太后也感受到了,她磨了磨后槽牙,看着面前郎情妾意的帝妃两人,从牙缝挤出一句话:“皇帝,若不是我你还在圆明园呢。”
瞬间剑拔弩张!
宫女太监们纷纷跪下,伏低身体,额头贴在冰冷的金砖上,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殿内死寂一片,唯有那更漏滴水声,和皇帝越发粗重的呼吸声。
这要忍了,阿箬瞟了眼皇上,有些无语,他是不是没意识到他已经是实权皇帝了。
她开口声音清脆,肆无忌惮打破寂静:“若没有优秀的四阿哥,您也不是名正言顺的熹贵妃呀。”
会云多云,皇上心中暗爽,终于有人把他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但看着太后铁青的脸,他还是忍住笑意:“昭嫔,慎言!“
“母后,阿箬年幼,怀中孩子刚刚也受惊了,我先带她回宫吃个安胎药,您好好休息。”
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太后无力的跌坐回榻上,额角一阵阵抽痛。
福珈摆摆手,殿内的太监宫女低头鱼贯而出。
福珈走到主子身旁,给她按着额角,宽慰道:“娘娘,昭嫔浅薄轻狂在宫中到处树敌,张扬不了多久的。”
甄嬛目光虚虚的看向半空。
慈宁宫内,目光所及,无一处不精,无一处不贵,极其富丽堂皇、却又庄重无比。
这是她耗费了半生青春和心血牺牲了太多才得到一切。
一路上,朋友,爱人,敌人都不在了。
她目光重新聚焦起来,带着锐利的冷意。
阿箬确实太嚣张了,该找人压压她的气魄:“福珈,冷宫的那位最近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