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断角”凯恩酋长及其麾下牛头人战士的脚步,林枫一行人离开了血腥的战场,向西进入了一片地势逐渐抬升、遍布风蚀岩柱与耐旱荆棘的丘陵地带。与东部“裂骨”部落所在的荒芜戈壁不同,越往西行,植被越发茂密,甚至能见到零星的、叶片厚实的低矮灌木和依靠岩缝存活的坚韧苔藓。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牲畜和某种类似香料的干燥气味。这便是“石蹄”牛头人部落的传统牧场——“巨岩丘陵”。
约莫行进了一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相对平坦的谷地中,出现了“石蹄”部落的聚居地。并非人族常见的木质或石质房屋,而是一座座利用天然岩洞开凿、或用巨大的不规则石块垒砌而成的、低矮而坚固的穹顶石屋,它们依着山势层层分布,宛如从大地中生长出来一般,充满了粗犷、厚重与原始的力量感。谷地中央,是一片宽阔的、用平整石板铺就的广场,广场中心矗立着一根雕刻着复杂星辰、山脉与牛头图案的粗大图腾柱,散发着古老而肃穆的气息。一些强壮的牛头人战士在巡逻,妇女们在处理毛皮或晾晒肉干,年幼的牛头人孩童在石屋间追逐嬉戏,看到凯恩酋长带回一群陌生(且种族各异)的来访者,纷纷投来好奇、警惕或单纯疑惑的目光。
凯恩酋长将林枫小队安置在村落边缘一处闲置的、较为宽敞的石屋内,吩咐一名沉默寡言的牛头人老萨满送来清水、烤饼和一种味道辛辣但能快速恢复体力的草药汤剂。
“在这里休息,不要随意走动。”凯恩酋长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少了几分战场上的肃杀,“我需要和长老们商议。晚些时候,我会来找你们。”他深深地看了晓晓一眼,目光复杂,随后便带着侍卫大步离开。
石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柴火在石砌火塘中噼啪燃烧的声音。经历连番恶战与逃亡,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巴顿立刻安排伤势较轻的卫兵负责警戒,其他人则抓紧时间处理伤口、进食休息。林枫仔细检查了晓晓,确认她只是精力消耗过大,并无受伤,这才稍稍安心。
奥蕾莉亚走到窗边(一个开凿在石壁上的洞口),仔细观察着部落的布局和牛头人的日常活动,低声道:“这个部落……很古老,秩序井然,对土地的利用和建筑方式,蕴含着他们对大地的深刻理解。与‘裂骨’那种纯粹掠夺破坏的部落截然不同。”
影如同融入墙壁阴影,悄无声息地探查了石屋周围,回报:“没有明显监视,但有几个暗哨在远处高点。部落防御很严密。”她的左肩在之前的激战中再次被狼骑兵的弯刀划过,虽未伤及筋骨,但添了一道新创,她正用精灵金疮药默默处理,动作利落,眉头都未皱一下。
林枫坐在火塘边,眉头微蹙,心中思绪翻腾。凯恩酋长的态度耐人寻味,既提供了庇护,又保持着明显的距离和审视。他提及的“狐族消息”和看晓晓的眼神,说明兽人高层确实已经知晓了部分真相,并且对晓晓的泰坦之力有所察觉。这究竟是福是祸?
傍晚时分,凯恩酋长独自一人来到了石屋。他没有带随从,庞大的身躯坐在火塘旁的石墩上,几乎挡住了大半光线。
“人类领主,精灵游侠,”凯恩的目光扫过林枫和奥蕾莉亚,最后落在蜷缩在林枫身边、好奇打量着他的晓晓身上,“你们可以叫我凯恩。现在,告诉我,你们不惜穿越‘裂骨’的猎场,也要去圣山,究竟为了什么?那个小女孩……她身上的力量,从何而来?”
林枫与奥莉薇亚对视一眼,知道坦诚是换取信任的唯一途径。林枫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凯恩酋长,我们为寻人而去。我的妻子,艾拉,拥有与晓晓相似的血脉,为阻止灾难,以自身为引封禁了邪恶,如今沉睡在圣山。我们必须找到她,唤醒她。”他简略说明了回音谷的经历、鲲鹏恶念的真相,以及晓晓身为泰坦血脉继承者的身份,但隐去了自己鲲鹏转世的具体猜测。
奥蕾莉亚补充道:“精灵族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腐蚀之源威胁的是整个世界,非一族一界可独力应对。我们寻求圣山,既为私情,亦为探寻对抗浩劫的可能。”
凯恩酋长静静地听着,巨大的牛眼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深邃的光芒。直到两人说完,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同远处的闷雷:“狐族的银须长老,带来了精灵的信息,也带来了大酋长的密令……让我们密切关注与‘古老力量’相关的异动。”他指了指晓晓,“她,就是‘古老力量’的体现,大地母亲宠儿的血脉。我们‘石蹄’一族,世代崇拜大地,守护着这片丘陵下几处古老的祭坛。我们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纯净、厚重的气息,与祭坛共鸣。”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但‘裂骨’格罗姆那群疯子不这么想。他们崇拜杀戮与掠夺,认为一切非我族类皆可屠戮,甚至与北方那些背叛了兽人荣耀、投靠魔族的狼人渣滓勾结。你们杀了他们的人,格罗姆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暂时退走,是因为忌惮我族的实力,但他一定在集结力量,或者……去向他的主子求援了。”
林枫心中一凛:“他的主子?您是指……”
“北地那些真正的叛徒,以及……可能隐藏在更深处阴影里的东西。”凯恩酋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大酋长托格纳正在尝试整合各部,但内部阻力巨大。像‘裂骨’这样的部落,还有很多。你们的存在,就像投入滚油的火星,会激化矛盾。”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林枫问道,“我们不能久留,必须尽快前往圣山。”
“我知道。”凯恩酋长站起身,走到石屋门口,望着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和亮起的星辰,“我会为你们提供一些补给,并告诉你们一条相对安全、可以绕过‘裂骨’主要哨卡、通往西南山脉的小路。但更远的路,就需要你们自己走了。”他回过头,目光锐利,“作为交换,我需要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如果你们真的抵达圣山,如果……你们找到了应对这场可能到来的浩劫的方法,”凯恩酋长的声音低沉而严肃,“请记住,在兽人之中,并非全是敌人。‘石蹄’部落,以及那些仍坚守古老传统、不愿世界毁灭的部族,需要知道真相和……希望。”
这是一个沉重的托付,也表明了“石蹄”部落,或者说兽人王庭内一部分势力的立场。他们也在观望,在寻找出路。
林枫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以我的姓氏和荣誉起誓,若有所得,必不吝分享。和平,总好过无谓的厮杀。”
凯恩酋长微微颔首,似乎松了口气。他最后看了一眼晓晓,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近乎……慈祥的意味?“好好休息。明早日出时分,我会让人送来地图和补给。愿大地母亲护佑你们的旅程。”说完,他庞大的身影便融入了夜色中。
凯恩离开后,石屋内陷入沉思。与“石蹄”的接触,获得了宝贵的信息和支持,但也揭示了兽人帝国内部深刻的裂痕和更庞大的阴影。前路依然布满荆棘。
夜深人静,林枫难以入眠。他轻轻走出石屋,来到空旷的广场,仰望着漫天陌生的星辰。兽人、精灵、人族、泰坦、鲲鹏……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寻找艾拉的道路,不知不觉已与整个世界的命运交织在一起。
他尝试再次感应体内那丝鲲鹏之力。这一次,在这片充满原始大地气息的牛头人圣地,感应似乎格外清晰。他不仅能感觉到脚下大地深处磅礴的脉动,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在极其遥远的北方,那股暴戾、混乱的能量场正在加剧躁动,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酝酿、苏醒。同时,还有一种极淡极淡的、仿佛来自星空深处的、冰冷的窥视感,若隐若现。
“阴影中的眼睛……”林枫想起石语者的警告,心中一寒。这窥视感,与北方那股暴戾能量不同,更加隐蔽,更加……高高在上。它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晓晓也揉着眼睛走了出来,依偎在他身边。“父亲,星星……好像在看我们……”小女孩仰着头,懵懂地说出了让林枫毛骨悚然的话。连晓晓都感觉到了!
林枫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心中的紧迫感更加强烈。必须尽快赶到圣山!
次日清晨,凯恩酋长如约派人送来了一张绘制在鞣制皮革上的、标注着“石蹄”部落所知的安全路径的地图,以及充足的清水、肉干和一种牛头人特制的、能长时间保持体力的粗粮饼。他没有再露面,但这份馈赠已表明了态度。
没有过多停留,林枫小队在“石蹄”战士沉默的注视下,再次踏上了征程。按照地图指引,他们沿着一条隐蔽的、有牛头人暗哨暗中“护送”的山谷,向着西南方向的连绵群山前进。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石蹄”领地,再次踏入荒原与山脉交界处的危险地带时,一场针对他们的、更加险恶的阴谋,已经悄然展开。
在远处一座风化的岩山顶端,一道模糊的、周身笼罩在扭曲光线中的黑影,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黑影的手中,把玩着一枚刻有被利剑贯穿的狼头图案的令牌。
“泰坦的钥匙……鲲鹏的残魂……有趣的组合……”黑影发出沙哑的低语,如同金属摩擦,“可惜,你们到不了圣山了。‘断剑’的舞台,已经为你们准备好……希望你们喜欢,这份来自‘阴影’的‘问候’。”
黑影缓缓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山风,依旧在荒原上呜咽,带着一丝不祥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