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妈和阿青都不去送亲,凌晨四点左右秦巧梅自己爬出来的。
一拉开门冷的她缩了缩脖子,秦巧梅拿着电棒往隔壁晃了晃。
也不知道陆旷醒没醒,要是没醒她就自己过去,反正送了亲就回来了,耽误不了多大一会。
谁知道刚晃完,她上个厕所的功夫,陆旷就在院门口那站着。
电棒一晃,一个黑影,还给秦巧梅吓一跳,后背都弓起来了。
看清是陆旷,秦巧梅才站直身子,问他,“昨天睡得咋样?”
陆旷也冷,鼻头下边挂着一滴清鼻涕,电棒一晃有点点反光,陆旷抬手擦了一下,脸上有些一言难尽,“还行。”
如果忽略他眼瞎的黑眼圈的话。
秦巧梅差点没当场笑出声,嘴角压了又压,也没压住,‘噗嗤’笑出声,“那走吧,一会回去下午补一觉。”
见秦巧梅一笑,陆旷的脸直接又黑了一度。
张小凤家灯火通明,窗户上图吉利贴了两张囍字。
屋内倒是喜庆,张小凤红碎花棉袄,红棉鞋,戴着头花坐在红布上。
红布下面是被子。
她的嫁妆也妥帖的用红布或者红带系好,连暖壶和搪瓷盆张小凤家里都准备的成双成对。
还有碗筷,都系上了红绳。
陆旷就跟几个男性站在外屋地,没进里屋。
秦巧梅进屋,还有人不认识她,问这是谁家闺女。
“这你都不知道啊,秦强家的老三啊,现在搁二队,跟小凤班对班,就是结婚早。”
秦巧梅礼貌点点头,过来帮张小凤盘头发。
张小凤手上也忙着事,正帮她妈给自己扎红腰带。
“腰带里有20块钱,压腰的啊,可别整丢了,我给你俩让地方,好好给我闺女化啊。”
张小凤妈妈杜慧兰讨了个吉利,还给秦巧梅塞了个红包。
不知道张小凤的什么亲戚还拉着杜慧兰说,“这小年轻能不能给画好啊,要不找李婶儿吧,咱们队都是她画的,而且咱们家小凤就是额头大点,你要不要告诉那个小年轻给她遮着点。”
杜慧兰是个厉害人物,看之前熊姥姥出事的时候,一巴掌把杜超扇醒的气度,就看出来了。
这都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还在这里七嘴八舌的,二而且还说她闺女额头大,什么意思?
见不得她闺女好是不是,别以为她不知道,她跟那个李婶儿是妯娌。
杜慧兰面上不显,但心里有些不快。
“哎呀,这闺女结婚,肯定依着她啊,咱们这老一辈的跟不上年轻人审美,现在都讲究什么淡妆,你说是吧。”
见旁边人附和,杜慧兰才接着说,“春姐,我记得你家闺女就是今年夏天结婚吧,那天下大雨……新娘妆是不是就是找李婶儿画的?”
李婶儿的脸色一下子铁青。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下雨了原本就是吉利日子。
但她闺女当时结婚浓妆艳抹的,出了门就被雨打透了,妆也是,眉毛淌黑水,嘴角流红水,全程狰狞着上花轿的。
虽然大家伙都没说什么,但她闺女回门跟她哭了一场,说那天下雨,脸上的化妆品被水一冲,流到衣服上,洗都洗不下去。
那身衣服是她特意找人给她做的新衣服。
杜慧兰这是专挑她肺管子戳。
“哎呀,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年轻人做主吧。”
有和事佬说了一句,两个人也就没再这个话题上多说,看热闹的看热闹,忙活的忙活。
秦巧梅这边也在认真的给张小凤描眉,张小凤第一次化妆,有些紧张,“你应该可以吧。”
“放轻松。”
就粉、眉笔、口红三样东西,
只要不把眉毛画成蜡笔小新,整体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主要就是提一下气色。
而且她身为一个现代人,画个简妆还是不在话下的。
张小凤没有刘海,秦巧梅就把她的头发中分,把两边的头发弯成一个弧形梳到脑后。
秦巧梅梳头的时候才发现,张小凤睡了个扁头。
扁头盘发正好看,而且还有大红花。
她的手很稳,甚至把张小凤的辫子编起来盘的,一朵朵的小红花被她一个一个细心的插在发缝中。
口红这时候喜欢饱满的,秦巧么就用牙签刮了一点眉笔,补了一下她的唇形。
腮红也是用的口红,用棉球慢慢补上去的,最后才上的粉,不然腮红在脸上会显得不太协调。
秦巧梅左看看右看看,让张小凤更加不安,“不会画毁了吧。”
秦巧梅没说话,转身拿了个小镜子,示意张小凤自己看。
张小凤有些忐忑地接过镜子,下一秒就被镜子里的容颜震惊到,“这还是我吗?”
这也太好看了点!!!!
秦巧梅把镜子抽走,“闭眼,还没好。”
化妆不化眼睛,总觉得眼睛少了点神韵。
秦巧梅用牙签挑着眉笔一点一点地给张小凤的上睫毛根加重了色彩。
以后有一段时间可能还会流行全包眼线,但现在大家都还不知道什么东西是眼线呢。
“好了。”
秦巧梅把东西收好,这妆其实连带着头发都没用上半小时。
刚刚秦巧梅挡着,大家其实都没看见张小凤画成了什么样子,只看见头上的碎红花。
现在秦巧梅走开了,顿时哇声一片,有人扯住杜慧兰,“这是你家闺女??”
杜慧兰也有点愣神,“我也第一次知道我闺女这么好看。”
头顶昏黄的灯光可以说是天然的滤镜,照在张小凤娇俏的脸庞,让她更多上了一点朦胧的美。
尤其是头顶上的红花,让她整个人更显得灵动了。
“妈,咋样。”
杜慧兰眼底有些湿润,“好看的,天仙下凡。”
新娘本身就是最夺目耀眼的存在,大红衣服,让所有的目光都频频望向张小凤。
秦巧梅功成身退,退到一旁,从门口溜出去找陆旷。
“完事了?”陆旷原本蹲在地上,见人出来了便站起身问。
“嗯。”
也正是这时候,外边的门被拉开,一个小伙子喊,“快快快,新郎官来了,快把门关起来!”
这是要堵门了,这回秦巧梅和陆旷被簇拥着全挤进了里屋,陆旷个子高,一眼就看见张小凤了。
确实让人眼前一亮,毕竟以前见过张小凤私下里是什么样。
陆旷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伸出臂膀把秦巧梅揽在怀里,低声说,“你画的真好看。”
“那当然。”
陆旷又瞄了一眼张小凤,随后把秦巧梅往怀里紧了紧,“我觉得你以后有的忙了。”
这时候新郎官已经开始顶门了,从门缝里塞小红包,壹分贰分图个吉利,才接到新娘。
新郎官是本队的会计,大家伙都认识,闹哄哄的起哄,也不知道喊了几声媳妇儿,才终于把张小凤背上。
在大家伙高喊中,新郎官把人背上了花轿,锣鼓顿时喧天,唢呐也响彻天际,鞭炮走一路,放了一路,一路的红碎屑,显得格外喜庆。
又偏偏落了一点雪花,让此场景变得更加唯美。
一群人带着喧嚣慢慢远去。
秦巧梅就站在张小凤家的院子,没再跟着去,远远地望着人群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的旁边也有其他没去送亲的人,见人接走了,陆陆续续地散了。
陆旷也望着,“当时委屈你了。”
秦巧梅收回目光,当即看了一眼陆旷,然后手肘怼了一下他,“说什么呢?自行车系大红花又不比这差。”
她觉得那时候自己就很风光呢。
自行车把她拉回家的,还是好几辆,够有排面了。
“走,回家了,家里被子还没缝。”
陆旷躺在炕头补觉,秦巧梅就在炕上缝被子。
家里的褥子,被面,被里,一缝就是小半天,秦巧梅连地都没下。
一直到陆旷睡醒,她还没干完。
“我来吧。”陆旷见秦巧梅揉眼睛,想接过针,被秦巧梅躲了一下,“别,你那棉衣上七拧八歪的针线活真是不敢恭维。”
也不知道陆旷织毛衣嗖嗖快,为啥针线活这么差。
陆旷看了一眼窗外,雪还在下,就又躺回枕头上,盯着秦巧梅干活,一直打量着秦巧梅的脸。
秦巧梅一根线走完,放下针,“我脸上有花吗?一直盯着。”
这男人自打醒了,就盯着她,盯了好一会了。
“有啥话就说。”
陆旷这才问了,“你给张小凤买的那一套东西多少钱?”
嗯?
“什么东西。”
“就是给她化脸的那个。”
陆旷不认识那些东西,但知道张小凤脸上的东西是秦巧么的杰作。
秦巧梅虽然疑惑,但是还是如实回答,“两块零几分吧。”
陆旷点头,“不贵,明后天我们还去趟乡里。”
“干啥去?”
“给你买一套,我觉得你用上也能好看。”
陆旷还不知道她给自己也买了一套,秦巧梅眯了眯眼,“我这样不好看?”
“好看。”陆旷想也没想就回答,快到几乎下意识。
但他觉得秦巧梅也适合那种……
他的言语有些贫瘠,形容不上来那种感觉,但他知道,“我觉得你用上那些东西,可以更好看。”
秦巧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好啊,但不用去买,我有。”
陆旷闻言坐了起来,眼神有些亮。
秦巧梅随即压下嘴角,“但你想看,想得美。”
陆旷的眼神瞬间又暗下来。
秦巧梅扯了扯嘴角,她买的这些东西,得放到刀刃上的,还不是时候给他看。
前两天闹别扭,陆旷跟她睡了一觉,别扭解决了。
这就让她有点想法了,有些时候达到目的确实需要点非常规手段,看到时候陆旷还能不能把持的住。
陆旷黑漆漆地眼睛紧盯着秦巧梅,没再吭声。
“去买两扎挂边和双响子。”秦巧梅打发陆旷去供销社买东西,过年的鞭炮和蜡烛都还没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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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七,陆旷和秦巧梅两个人大扫除,秦巧梅悄悄把之前李桂香送的东西放进了被橱。
陆旷想跟秦巧梅亲近,秦巧梅拒绝,陆旷没说什么。
腊月二十八,大队杀年猪,陆旷和秦巧梅分到了七斤猪肉,还被陈丽以教书补贴多塞了两个猪蹄。
陆旷不放弃,秦巧梅扔拒绝,陆旷有些不乐意,“那好吧。”
腊月二十九,领年鱼,一条两斤的三道鳞,被秦巧梅放到了搪瓷盆里养着,晚上秦巧梅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香香软软的媳妇儿,陆旷招架不住,再次求欢,惨遭再次拒绝,陆旷有些黑脸,“啥意思。”
“过年了,忙。”秦巧梅敷衍道。
“我看这个年是过不好了。”陆旷阴森森的说,留给他的是秦巧梅早就熟睡的背影。
除夕早上,天没亮,陆旷和秦巧梅就起来包饺子,这时候比的是谁家先放第一响儿。
结果一拉灯绳,灯没亮。
意料之中,停电了。
蜡烛下一秒被点燃,没有影响两个人的进度。
白面饺子,酸菜肉,一下锅里就放炮。
陆旷点了支烟,在连续不断的鞭炮声中,点燃了属于他们的烟火。
吃过早饭天就亮了,这才刚开始忙,要忙着准备大年饭,还要贴对联。
秦巧梅早早就买好了红纸,墨水和毛笔,就等着写对联了。
炕桌上铺着红纸,旁边就是一碗浆糊,她招呼陆旷过来写福字,满脸温柔笑意。
笑的让陆旷有些晃了神,鬼迷心窍地坐在了秦巧梅旁边,“怎么写?”
“福。”
秦巧梅又说,“幸福的福。”
幸福的福。
陆旷的笔差点没拿稳,秦巧梅轻轻地一句话,就这么重重地扣在了敲在了他的心门,震耳欲聋。
陆旷突然觉得自己突然有些耳鸣,等回过神来,墨水已经浸透了红纸。
他慌乱地把红纸扯下,心跳如雷。
秦巧梅像是没有察觉这一幕,正神情专注地写着对联,这让陆旷内心轻缓了一口气,才继续提笔。
“好了。”秦巧梅把对联拎起来,“五更分两年年年称心,一夜连两岁岁岁如意。”
“横批,新春大吉。”
“快去贴。”浆糊涂上,一见冷就干了,速度要快。
这活一般都是家里的儿女来贴,但他们家没别人,只能是她和陆旷亲自上阵,一人拎着福字,一人拎着对联齐齐往院门口跑。
到了贴横批的时候,有些高,陆旷一下将秦巧梅抱起来,“快。”
秦巧梅反应过来一巴掌就把新春大吉拍了上去。
陆旷和秦巧梅满脸笑意,“新春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