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旷秦巧梅两个人吃过晚饭，早早就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陆旷起的比秦巧梅早。
今天熊彩霞出殡，陆旷下了炕洗了把脸就去了隔壁。
秦巧梅跟在陆旷身后醒，也过去了。
她打算去送熊姥姥最后一程。
走之前她看了一眼西屋，里面有微弱的烛光，李桂香显然也醒了。
秦巧梅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她过去的时候正好听见杜超大喊道，“躲钉！”
秦巧梅还没意识到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就被旁边的大婶拉了一下，“妹子，别看了。”
秦巧梅顺势转过头，正看见张小凤也背过脸。
几声叮当响之后，大婶才嘀嘀咕咕地跟秦巧梅解释道，“这时候可不能看嘞，容易魂上身。”
原来还有这习俗，秦巧梅第一次听说。
钉棺结束，秦巧梅转过脸，见到杜慧兰正在棺材面前哭丧，杜超正站在棺材前，熊百胜在杜超旁边，披着丧布，没见到李春和那个小孩，大概在屋里。
这个秦巧梅知道，有个说法是小孩不能看棺材。
棺材旁边也有的其他的邻居也在哭。
秦巧梅不自觉地也红了眼眶。
封棺之后就要出殡了。
秦巧梅看见陆旷看见陆旷手里还拿着铁锹，一帮人先一步走了。
她知道陆旷他们得先走，去挖坟地。
几声唢呐几声锣，棺材动了。
杜超双手举着灵盆在头顶，杜慧兰抱着个红公鸡，熊百胜跟在二人身后，在后面就是张小凤和她爸爸了。
都是熊姥姥的亲人，再给熊姥姥‘引路。’
到了院门口，杜超摔了灵盆，陶瓷的大灰碗应声而裂，伴着黄纸灰，身旁有人递上灵幡，杜超颤抖着接过，扛在了肩上。
杜慧兰和张小凤这些女性被人拦住，“就送到这了。”
杜慧兰情绪崩溃，追着棺材跑了几步，又被人拦住。
女性亲属不能送坟地。
熊姥姥剩下的路，就要杜超和熊百胜张小凤他爸这些人去引了。
喧嚣了几天的杜家一下子变得死寂。
连大黄都一直缩在了狗窝里。
人一出完殡，葬礼算是结束了，秦巧梅这些人也不能再回杜家。
秦巧梅转身跟人搭伴直接去上了工。
“唉，这熊姐，说没就没了。”有个大婶在秦巧梅旁边念叨，一边念叨还一边叹息地摇头，“熊姐人多好啊，结果到死都没看见孙儿，这整得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那可不，那杜超媳妇儿怀的也不是个时候。”大婶旁边的人接话道，“咋说呢这老杜家……”
大婶咂吧了两下嘴，伸出来一个手指点点继续道，“对，我想起来那个词了，文化人叫什么…造化、造化弄人！”
“你说也是赶巧了，你说熊姐那娘家一直在关里，这次正好这大侄子抱着孩子来，也不算没娘家人送哦，该说不说，熊姐那个大侄子人还真不错。”
秦巧梅在一旁边走边听，闻言扯了扯嘴角，一时不知道摆出来什么表情。
知道熊百胜来给熊姥姥送孩子的这事，就熊姥姥和李桂香知道，她和陆旷和杜超都算后知道的。
在一个就是秦二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至于杜慧兰他们家，知不知道这事，就不清楚了。
但这些人都不是什么乱嚼舌根的人，所以不明内里的大家伙就都默认为熊百胜和李春是因为大旱抱着孩子来投奔的，恰巧赶上熊姥姥去世。
别的不说，熊百胜这几天也确实在丧事上尽心尽力，让人挑不出错来。
秦巧梅旁边的大婶儿听到另一个大婶立马就接上话茬了，还伸手比了个大拇指，“哎呀，那可不，熊姐那大侄子是这个！”
秦巧梅只笑笑不语，加快了步伐，就到了地头。
没用上一个时辰，陆旷也来了。
因为有了大井，这几天生产队的活又忙了起来。
两个人也就匆匆对视一眼，话都没说上，就各自去干各的活了。
到了中午下工的时候，两个人正在炕桌上吃着饭，就听见隔壁杜超喊人了。
这个点是晌午饭的点，杜超喊人除了给李桂香送饭，没别的事了。
秦巧梅正好吃完自己嘴里的半张玉米饼，她穿鞋下地，“我去吧。”
正好问一下熊百胜那事完没完。
杜超把碗顺着木栅栏递过去，“多谢弟妹了。”
杜超原本就有些沧桑的脸，前段时间还落了疤，加上这两天的事，更加沧桑了。
但秦巧梅瞧着，杜超眼里倒不算是没光。
想想也是，自家媳妇起码怀上孕了，生活不至于没个盼头。
红白事一撞，确实容易让人情绪恍恍惚惚的。
秦巧梅斟酌了一下语言，问杜超，“那个……桂香让我问，那孩子的事，整好了没。”
杜超本来看秦巧梅欲言又止的样子心口提了口气。
没成想是这事，他脸色一松，拍了下腿，语气轻松，“你说这事啊，整明白滴了。”
“我媳妇儿态度坚决就好办，昨个从你家回来我大哥说了。”
“你回去跟我媳妇儿说，明儿我大哥就领着大嫂和孩子回关里了，让她崩惦记了，安心养着。”
杜超又示意秦巧妹看他院门口，“你看，我今儿还从大队那借了个马车，那马就在那拴着呢，明天送他们到乡里搭车。”
秦巧梅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随后又想起来什么，又问杜超，“你大哥给你钱了没？”
杜超一愣，“什么钱？”
杜超看秦巧梅脸色不好，以为秦巧梅累糊涂了，笑着说，“孩子我家都不要，再说了，就算要孩子，给钱也是我给我大哥大嫂，哪用得上我大哥跟我们加钱。”
秦巧梅皱了皱眉，熊百胜这是要卷钱跑路，压根没把她和李桂香昨天说的话当回事？
而且杜超还不知道熊姥姥给钱的事？还是他受打击太大给忘了？
没等她再说话，栅栏边的杜超已经挥手回去了，“行了弟妹，赶紧回去歇着吧，我也好几天没阖眼了。”
秦巧梅：“……”
她只能转身回屋，把杜超的话一五一十说给了李桂香听。
“这熊百胜真是掉进钱眼里了，什么便宜都占！”李桂香听完，气的捶炕沿。
她一脸愤恨，“巧梅，咱去找李江给我们做主！然后咱就报警，绝对不能让他拿着我婆婆的血汗钱就这么跑了！”
“好。”秦巧梅答应下来，“那下午我碰见李大队就把这事说给他听，左右他明儿才走呢。”
两个人合计的挺好，下午秦巧梅就去找了李江，李江听完立马就跟着秦巧梅来杜超家了。
秦巧梅刚迈进院子，就觉得不对。
上午拴在院门口的马车呢。
她转头问李江，“李大队，你把马车牵回去了？”
李江脚步一顿，“没呀，杜超上午才牵过来……”
“坏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疾步往屋里走，屋里哪里还有熊百胜和李春的人影。
只有累到虚脱连鞋都没脱的杜超，佝偻着缩在炕里。
李江上前给杜超扒拉醒，“醒醒，醒醒，你大哥大嫂走了？”
杜超意识混沌，这几天耗了他太多精气神，脑子有点跟不上李江说什么。
秦巧梅已经里里外外的找了两圈，都没见到人。
“你大哥大嫂走了！”李江着急地说。
“走就走了，今儿明儿走不都一样么。”杜超嘟囔着。
按理来说本来就得今儿个走，在死人家里留宿不吉利。
李江跟杜超说不明白，就把秦巧梅喊过来，秦巧梅三言两语把话说清楚了。
杜超听的愣愣的，反应大怒，急急忙忙往外赶，“他娘的，敢把我老娘的钱给卷走，看我不弄死这个龟孙！”
“人都走了，你上哪找去。”李江气的捶门框，“再说了，你就靠腿撵？”
而且马车比别的交通工具快上不少，要是熊百胜赶车赶得急，现在可能都到县城了。
这话李江没说，让杜超去队里拿一辆自行车，去碰碰运气，指不定就撵上了。
“谢谢大队。”能看出来杜超是真急，脑袋上的孝布都还摘就要往外跑。
结果刚一出门，一直窝在狗窝里的大黄看见杜超，就开始汪汪叫。
大黄除了队里的大夫，就没叫过几声。
这几声实在是太特殊了。
杜超顿时顿住脚步，往大黄那边看，大黄正从狗窝里出来。
然后紧接着，狗窝里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