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旷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示意秦巧梅打开。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小锁头轻声一响,秦巧梅把铁盖子掀开了。
看到里面的东西微微一怔。
随后忍不住抬眼看向陆旷。
男人神情很淡,看到秦巧梅打开铁盒子,便卷起袖子拿起笤帚扫灶坑口的豆该,然后弯腰捡落下来的黄豆粒。
豆该是这时候的方言,黄豆秋收之后的秸秆,上面还带着豆荚,大队分给每家做柴火。
这里面装的是钱、粮本、副食本,还有各种票据……
这可以说是这个年代的家底了。
一家就一个粮本,每年大队按人头分粮,每领一样,记录员就会在上面盖个章,秦家的粮本就被秦妈攥的死死的。
没想到陆旷竟然就这么给了。
秦巧梅拿出红册子翻开,更没想到她的名字竟然已经记在了上面,这和迁户口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这陆旷速度真够快。
秦巧梅又忍不住抬眼看着陆旷。
不知为何,心里多了一些生活的底气。
秦巧梅数着铁盒子里的钱,看着很多,但多数都是壹分贰分。
面值两块钱的屈指可数,只有四五张,十块钱只有一张。
零零散散,数出来六十四块三毛七分。
她自己的钱有零有整,彩礼钱150块,加上秦爸秦妈补贴的50块,一共200块钱。
做衣服花掉她四块五,就还剩195块零5毛。
加上他的是259块8毛7。
下午两个人去了供销社,在柜台前的还是郑秀。
秦大要跟着赵欢欢叫,应该叫舅妈,所以秦巧梅也是一张嘴就喊道:“舅妈。”
郑秀突然被喊舅妈还有点懵,直到看到身后的陆旷才想起来。
这是她大姑姐家新姑爷的妹子。
嫁给瘸子的那个。
她心里不耐,不情不愿地招呼着,“买点什么啊。”
“花生糖两斤,两瓶二锅头,四瓶糖水罐头,六包大前门。”
郑秀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打量着一前一后站着的两人。
陆旷足足高了秦巧梅大半个头。
“票呢?”
秦巧梅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烟票递上去。
她没见到陆旷抽过烟,但烟票没多少,她猜测是陆旷给赵正章了,赵正章烟瘾比秦爸还要重些。
“花生糖8毛一斤,水果罐头7毛3一瓶,大前门3毛9一包。”
“汾酒2块7一瓶,二锅头2块9一瓶。”
郑秀报完价,拿着算盘开始算账。
秦巧梅直接心算,还没等郑秀算完,她就已经把数出来12块6毛6分递了上去。
陆旷在后面垂眸看着秦巧梅干净利落的动作。
等郑秀数完,她震惊地抬眼,“你上过学?”
和她算出来的数一模一样。
原主上过三年级,但她本身是个大学生,没道理连几块钱都算不出来,秦巧梅点点头。
但她忘了这个时候的人普遍接受教育程度不高。
就连郑秀本人也才小学毕业。
“几年级?”
秦巧梅:“……”
这多少有点让秦巧梅难以启齿,声音略微小声:“三年级。”
郑秀:“……”
她以为秦巧梅是初中生,不然算数怎么这么厉害。
这回郑秀看陆旷的眼神变了,除了鄙夷还有一些其他的,语气更是泛酸。
“你这媳妇娶的,真是撞大运了,大字不识一个的还娶了个读过书的媳妇。”
直到两个人走出供销社,还能隐约听见郑秀和旁人议论。
怎么这么想不开嫁给一个瘸子。
一路上旁人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两人身上。
这场景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秦巧梅还是和领证时一样和陆旷肩并肩,手肘挎上去。
陆旷也没像上次一样怔愣在原地,而是放慢了脚步,让身体高低起伏缓慢了些,这样秦巧梅就不会挎的太难受
从背影看,像是一个小姑娘扶着一个崴了脚的人。
“我看下屋里还有几条鱼,是你之前砸的吗?”
“嗯。”
“那咱俩晚上加餐,我给你做个红烧鱼,在蒸一锅糙米饭行不。”
陆旷点点头,“你说的算。”
第二天两个人起的都挺早,拎着四样礼就早早去了秦家。
秦巧梅还是穿的出嫁前的花棉袄,结婚的棉袄被她收起来了,但陆旷还是结婚当天的那身行头。
无他,只是因为陆旷只有两件破旧的棉袄,在秦巧梅眼里完全穿不出手。
一般情况下,结婚的时候男女双方都会置办几套新衣服。
但显然,陆旷是没人给他准备的,她早上还问了,起初陆旷是要找赵正章借衣服结婚的。
还好自己给他做了一身。
到时候抽时间在找人做两身换洗的。
秦家的大门已经打开了,显然知道秦巧梅今天要回来。
院子里的路都扫的很干净,烟筒在呼呼冒着烟。
秦巧梅刚停在门口秦大秦二和大嫂就出来了。
“快进来,快进来。”
秦二接过陆旷手里的东西,挤眉弄眼地跟在陆旷旁边低声说,“进门先喊爸妈啊。”
又扭过头对秦巧梅说,“昨天妈回来去打听半天,晚上回来气的半宿没睡着觉,不知道打听到啥了,你俩今天可悠着点。”
秦巧梅点头:“知道了。”
果然之后秦巧梅去厨房帮忙的时候,秦妈就忍不住问:“昨天那事有没有后续?”
秦巧梅如实摇摇头,这个她确实不知道。
“我只知道昨天那个女孩是赵婶的外甥女,之前赵婶就说想给她外甥女介绍给二哥。”
“我告诉你,你以后少接触他们家。”
秦妈啐了一声,看了一眼屋里,放下菜刀压低声音道:“我昨天找人打听了一下庄赤平的娘家,都不是啥好东西。”
“庄赤平那两个大哥,一个赌鬼,一个酒鬼,早些年,她大哥因为没钱,还去偷东西,被人抓到,后来还是赵队长托人给弄出来的。”
赵正章是个好人,可摊上个庄赤平,也有他受的。
“这些都不算什么。”秦妈又看了一眼屋内,声音压的更低,“这事别人还都不知道,昨天的那个人说是听庄赤平她二哥喝醉说的胡话。”
“早年在关里,庄大军赌债还不上,就把自己媳妇卖了,然后隔了不久就把人送回来了。”
“之后人两个月没出屋,就死了,说是让庄大军打死的,其实都估摸着是得了病,病死的。”
“现在估摸着是又欠了赌债,又对自己女儿做了什么,才着急找人嫁出去。”
秦巧梅听得瞪大了眼睛,这都是什么毁三观的事。
“那赵婶看着也不像是没脑子的人的,她哥要真这样,两家怎么还不断绝来往?”
关姐又啐了一口,“我怎么知道,但就凭她能算计到你二哥头上,她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而且,她跟赵队长还是二婚。”
“啊?”
秦巧梅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还能吃到这么大一个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