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夏夜湿热粘稠，像一块浸了温水的绒布裹在身上。江蔼霞站在珠江夜游船的甲板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上是她三小时前发给凌翔的最后一条信息：我在广州，如果你……
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
江蔼霞？真的是你！
一个尖锐的女声穿透了游船上的嘈杂音乐。江蔼霞转身，看见一个穿着亮片连衣裙的女人朝她走来，夸张的欧式双眼皮在霓虹灯下闪着不自然的光泽。
方敏？江蔼霞迟疑地叫出这个名字。医学院同窗，毕业后去了整形外科，朋友圈里全是各种逆生长案例。
天啊，多少年没见了！方敏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指甲上的水钻刮得皮肤生疼，你也来广州玩？一个人？
江蔼霞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休假散心。
巧了，我上个月刚从韩国进修回来，现在在这边的伊美尔坐诊。方敏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像x光一样扫过她的鼻梁和下巴，你保养得不错啊，不过要是做个微笑唇和脂肪填充会更显年轻......
不用了，谢谢。江蔼霞打断她，转身想走。
别急着走啊！方敏一把拉住她，老同学见面，喝一杯？我知道船上有个不错的酒吧。
不等江蔼霞拒绝，方敏已经拽着她往船舱走去。酒吧里灯光昏暗，方敏点了两杯莫吉托，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辉煌成就。
上个月刚做完一个案例，绝对是我职业生涯的巅峰！方敏凑近，酒气混着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把一个女孩整成了另一个女孩的样子，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江蔼霞敷衍地点头，目光飘向窗外流动的珠江夜景。
你不信？方敏被她的态度刺激到了，掏出手机划拉几下，看，术前术后对比。
手机屏幕突然怼到眼前，江蔼霞不得不看了一眼。左边是一个女性的证件照，五官端正但略显憔悴；右边则是一张青春靓丽的脸庞，大眼睛、高鼻梁、饱满的苹果肌，完全是另一个人。
这个证件照上的人怎么这么熟悉？职业习惯让江蔼霞多看了几眼，她一边看一边想。
作为外科医生，她能看出那些精妙的改动——鼻翼收窄，眼角开大，下颌线条重塑......
方敏得意地晃着手机，花了我整整十六个小时，全脸骨骼重塑加脂肪移植。最绝的是什么？她压低声音，这女的拿着另一个女孩的照片来找我，要求整得一模一样，连耳垂的形状都要复制！
江蔼霞皱起眉头：这不合规范吧？整容成他人模样涉及肖像权......
钱给够了，什么规范不规范。方敏不屑地摆摆手，再说了，那女孩已经......她突然刹住话头，神秘地眨眨眼，总之这是一场完美犯罪，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江蔼霞的酒杯停在半空：犯罪？
开玩笑的啦！方敏大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是这么严肃。对了，你现在在哪家医院？
话题被生硬地转开，但江蔼霞的注意力已经被勾起。接下来的半小时，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方敏的攀谈，脑子里全是那张照片上异常熟悉的眼睛。
十点半，游船靠岸。江蔼霞婉拒了方敏去夜店的邀请，拦了辆出租车回酒店。
花园酒店。她对司机说。这是家老牌五星级，她特意选了这里，想着豪华环境或许能冲淡心中的郁结。
大堂里水晶灯璀璨，江蔼霞疲惫地拖着行李箱走向电梯。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一只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突然伸了进来。
抱歉。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
电梯门重新打开，江蔼霞抬头，呼吸瞬间凝滞。
站在电梯外的女孩约莫二十出头，穿着米色真丝连衣裙，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间。她的脸，正是方敏手机里那张照片的翻版，只是更加生动鲜活。大眼睛，高鼻梁，饱满的苹果肌，连右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都一模一样。
您要上楼吗？女孩礼貌地问，声音像风铃般清脆。
江蔼霞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对方看，慌忙让开位置：是的，谢谢。
女孩走进电梯，站在离江蔼霞最远的角落，按下28层的按钮。江蔼霞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一块百达翡丽，与年龄不太相符。
几层？女人问，手指悬在按键上方。
25层，谢谢。江蔼霞回答，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近距离观察，这张脸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真人。
尤其是当她微笑时，苹果肌的隆起轨迹有种微妙的不自然。
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空间里的沉默令人窒息江蔼霞感觉女人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又迅速移开。
你是来旅游的吗？江蔼霞打破沉默。
女人微微一怔，随即露出微笑：算是吧。你呢？
休假散心。江蔼霞说，突然注意到女人右手无名指上有一道细小的疤痕——这个细节在方敏的照片上也有。
25层到了，江蔼霞走出电梯，鬼使神差地回头：对了，我叫江蔼霞，住在2507，有空可以一起喝咖啡。
女人的表情瞬间凝固，瞳孔微微收缩。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江蔼霞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慌乱。
杜晓雯。女人很快恢复镇定，声音却比刚才低了几度，很高兴认识你。
电梯门关上前，江蔼霞看见杜晓雯迅速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打着什么，眉头紧锁。
回到房间，江蔼霞洗了个热水澡，却怎么也洗不掉那种怪异的感觉。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细节被忽略了。
凌晨一点，她突然坐起身，打开手机搜索杜晓雯。几页结果翻过去，大多是无关内容。就在她准备放弃时，一张新闻配图吸引了她的注意——青年演员杜晓雯车祸身亡，日期是八个月前。
照片上的女孩与电梯里的杜晓雯一模一样，只是更加灵动自然。江蔼霞的指尖开始发抖，她点开方敏的朋友圈，找到那张照片放大对比。
耳垂的形状、泪痣的位置、无名指的疤痕......完全吻合。
这不可能......江蔼霞喃喃自语。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如果方敏真的把那个女人整容成已故杜晓雯的模样，那么今晚遇见的杜晓雯就是......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微信弹出。
原来是方敏发来的消息：老同学，今天忘了问，你在广州待几天？明天有空一起吃个饭吗？我有个朋友想认识你，她对你的专业很感兴趣……
江蔼霞盯着这条信息，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她想起电梯里杜晓雯看她的眼神，那不是陌生人应有的目光，而是一种复杂的、带着评估意味的注视。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暴雨倾盆而下。江蔼霞走到窗前，25层的高度让她有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玻璃反射中，她看见自己苍白的脸与窗外漆黑的雨夜重叠在一起。
明天一早她就退房。
这个偶然发现的秘密太过诡异，她不想卷入任何麻烦。但命运似乎另有安排，就在她转身准备收拾行李时，门铃响了。
凌晨一点半，谁会来敲门？
江蔼霞屏住呼吸，透过猫眼向外看。走廊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对折的纸条躺在地毯上。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打开了门。纸条上是打印的字体：江医生，有些事最好当作没看见。为了你的安全。——一个朋友
纸条背面粘着一张照片，是今天她在游船上与方敏的合影，不知被谁拍下的。照片上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叉。
江蔼霞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间撞破了一个危险的秘密，而对方已经盯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