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碎裂的声音在花店内炸开,朱雨玲缩在收银台后,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那些粗鲁的男人已经砸了十分钟,她精心培育的鲜花被践踏在泥泞的鞋印下,花瓣支离破碎地粘在地板上,像一滩滩干涸的血迹。
朱小姐,别躲了。领头的刀疤脸一脚踢开挡路的盆栽,泥土溅在朱雨玲的小腿上,二十万拖成五十万,今天要么还钱,要么跟我们走。
第一个花瓶砸在地上时,朱雨玲的指尖在收银台下方悄悄拨通了冯少的快捷号码。她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拇指死死抵住通话键,仿佛那是通往诺亚方舟的最后一张船票。
虎哥是吧?她扬起下巴,让锁骨处的钻石项链反射灯光,冯少昨天还提起要请兄弟们喝茶呢。声音甜得像浸了蜜,只有她自己知道舌头底下压着一片苦艾。
刀疤脸一脚踹翻展示架,三十八支玫瑰应声倒地。
朱雨玲的身体不由颤抖起来。
那是今早刚到的厄瓜多尔玫瑰,一支抵普通花店十支的价钱。她突然想起上周冯少把脸埋在她颈间说的话:你这儿总带着股穷酸的花粉味。
冯少?刀疤脸吐出一口黄痰,正落在她的小羊皮高跟鞋尖,他玩过的女人比老子揍过的混混还多。粗糙的手指捏住她下巴,你这小妞,真他妈当自己是冯太太了?
朱雨玲的耳膜嗡嗡作响。柜台边缘在她掌心留下深红的凹痕,疼痛却传不到大脑。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喷的香水叫白孔雀——多么讽刺,此刻她不过是只被拔光尾羽的落汤鸡。
第三个花瓶砸向墙壁时,碎玻璃划破了她的丝袜。右小腿传来尖锐的刺痛,血珠顺着脚踝滑进鞋里。
黏腻的触感让她想起上个月冯少带她去慈善晚宴,那双Jimmy choo限量版也是这般染红了鞋垫,当时是因为跳华尔兹磨破了脚,现在......
耳光来得猝不及防。朱雨玲的头猛地偏向左侧,一缕头发黏在突然发烫的脸颊上,刀疤脸扯住她脖子上的项链。
这玩意儿抵五万!
铂金链子断裂的瞬间,朱雨玲真切听到了颈骨的轻响。
火烧般的疼痛从颈间蔓延到太阳穴,但更痛的是胸腔里某个地方。
这条项链是她陪冯少去巴黎时装周时买的,当时他亲手为她戴上,说蓝色钻石衬她肤色。
现在它像条死蛇般蜷在刀疤脸掌心。
我,我打电话凑钱。她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手机在柜台下已经自动重拨了三次冯少的号码,全部转入语音信箱。朱雨玲的指甲在屏幕上方悬停一秒,突然转向通讯录里那个号码,那是凌翔的私人手机号。
电话接通时,她刻意让哭腔比实际浓重三分:翔哥,我是雨玲......挂断后立刻切换回防御状态,后背紧贴墙壁计算着时间。
凌翔说在办案,要一小时后到,这意味着她至少要周旋五十分钟。
当皮带扣弹开的声响传来时,朱雨玲的视线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她看见刀疤脸金牙上的菜叶,看见同伙t恤领口脱线的线头,甚至看见窗外槐树上一片摇摇欲坠的叶子。
时间仿佛被拉长的麦芽糖,每一秒都黏稠得令人窒息。
再过来我就死在这里!剪刀抵住喉咙的触感冰凉,朱雨玲惊讶于自己声音的平稳,更惊讶于内心深处涌上的某种快意。
原来破罐子破摔这么痛快。
刀疤脸扑上来时,她甚至期待剪刀刺入皮肤的瞬间,这样明天小报上至少会写冯少女友横尸花店,而不是某女子因欠债遭轮奸。
衣领撕裂的声音像一记耳光。朱雨玲突然看清了自己的人生,高级公寓是冯少的临时居所,名牌包是过季的展示品,连引以为傲的花店都是冯家投资的。
这个认知比任何暴力都更具摧毁性,她抓着剪刀的手突然脱力。
刀疤脸一把抢过剪刀,并将她的手机粗鲁地扔到一边。
他油腻的手指擦过她的脸颊:搬救兵?他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门牙,我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管虎哥的事。
店门被推开,房东太太尖利的声音刺破空气:朱雨玲!我的店面不是给你惹麻烦的,警察马上就到!
别报警!朱雨玲扑过去拉住房东的衣袖,求您再给我三天......
刀疤脸使了个眼色,两个壮汉堵住门口。他慢条斯理地解开皮带扣:五十万,现在拿不出来也行。粗糙的手指勾起朱雨玲的衣领,你这身细皮嫩肉,在夜总会一晚上能接五个客人......
放开我!朱雨玲的指甲划过对方手腕,换来一记响亮的耳光。
住手。
声音不大,却像刀锋划过凝固的空气。凌翔倚在门框上,他的刑警制服衬托得他更加英俊挺拔。
他看了眼腕表:我迟到了,抱歉。
刀疤脸眯起眼睛,他瞪着朱雨玲:是警察,臭女人敢叫警察!
凌翔慢条斯理地摘下手表放进内袋,突然揪住刀疤脸的头发狠狠撞向收银台。金属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鲜血顺着不锈钢边缘滴落。
五十万是吧?他淡定地说,你们不知道高利贷犯法吗?要不要我把你们都铐起来?
“不,不麻烦警官了,我们这就走!”刀疤脸秒变温顺猫,他带着手下仓惶逃离。
朱雨玲蜷缩在墙角,看着凌翔像处理垃圾般打发走那群暴徒。
房东太太早躲进了里间,破碎的花店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阳光透过裂纹的玻璃窗,将凌翔的影子拉得很长,笼罩着她颤抖的身体。
谢谢你,翔哥……她抬起眼泪汪汪的脸,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凌翔蹲下身,看见她颈间有一丝血痕:我带你去医院看一下吧!
朱雨玲摇头,她扑进了凌翔的怀里痛哭起来。
凌翔不动,他沉默不语。换作从前,他早就安慰她了,绝不让她掉一滴眼泪。但是现在,她的眼泪对他已经不起任何作用。
事实上,凌翔的黑色轿车停在花店斜对面已经有半个钟头。他摇下车窗,手肘支在窗框上,指尖有节奏地轻叩车门。
初夏的风裹挟着槐花香飘进来,却冲不散他眼中凝结的寒意。
花店玻璃窗后,他看到朱雨玲正被三个壮汉围在角落。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雪纺上衣,此刻左肩的衣料已经被扯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肩带。
凌翔眯起眼睛,注意到她脖子上还戴着上周生日时冯少送的那条钻石项链,在市场价十五万左右,抵不上她欠的债,但足够证明冯少还没完全抛弃她。
比预计的来得早啊。凌翔喃喃自语,看了眼腕表。他本可以现在就进去,但有些东西需要观察。
人在绝境中暴露的本性,才是最有价值的情报。
花店内,刀疤脸一巴掌扇在朱雨玲脸上,她的头猛地偏向一侧,长发散乱地遮住了半边脸。
冯少不会放过你们的......她的声音在发抖,却意外地带着狠劲。
凌翔挑了挑眉。有趣,这种时候还敢威胁人。
玻璃碎裂的脆响拉回他的注意力。刀疤脸砸碎了展示柜,碎玻璃溅到朱雨玲小腿上,立刻划出几道血痕。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花架,一盆蝴蝶兰砸在地上,紫色的花瓣像被碾碎的蝴蝶翅膀。
凌翔的手指停在了车门把手上,又缓缓收回。
还不够。
朱雨玲颤抖着掏出手机,凌翔的手机随即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任由它响了十几秒才接通:
翔哥,我是雨玲......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却又强自压抑着,花店出了点状况,你能......
我在办案,一小时后到。他干脆地挂断,目光却未从花店移开。
刀疤脸抢过手机时,朱雨玲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绝望,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眼神让凌翔胸口莫名发紧。
矫情。他对自己说,却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
花店里,刀疤脸开始解皮带。凌翔的眼神骤然变冷,手指无意识地收拢。
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
他在狱中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那些被逼到绝境的小人物,最后不是变成野兽,就是变成尸体。
朱雨玲突然抓起收银台上的剪刀,刀尖对准自己的咽喉:再过来我就死在这里!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凌翔瞳孔微缩。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会有如此烈性。刀疤脸显然也愣住了,随即暴怒地上前夺剪刀。
混乱中,朱雨玲的衣领被撕开大半,钻石项链在挣扎中断裂,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是现在。
凌翔整了整西装领带,推开车门。阳光照在他锃亮的皮鞋上,一步,两步,他的影子先于身体投进花店破碎的门框。
刀疤脸转头时,凌翔已经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比自己矮半头的混混。
你他妈——
凌翔没让他说完。
他左手揪住刀疤脸的头发,右手按住对方后颈,干脆利落地将那张丑脸砸向收银台。金属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鲜血立刻从刀疤脸的鼻孔喷涌而出。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朱雨玲瘫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这个突然降临的救世主。
阳光从凌翔背后照进来,给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让他的表情隐没在阴影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男人。
凌翔余光扫过朱雨玲。她脖颈上的红痕正在渗血,被撕破的衣领下锁骨清晰可见,但眼神却出乎意料地冷静。
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只有深不见底的算计。
凌翔蹲下身,这个高度差让他刚好能平视她的眼睛。他掏出手帕按在她颈间的伤口上,感受到她脉搏的急促跳动。
当凌翔伸手拉她起来时,她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尾戒,那是冯氏集团高管的标志,她曾在冯少手上见过同款。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涌起一股奇异的战栗。
凌翔究竟是谁?
花店外,黑色轿车的车窗反射着阳光。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份文件夹,露出的一角显示着冯氏集团内部持股报告。
凌翔的目光扫过那里,又很快回到朱雨玲脸上。
原来这场债务危机,从始至终都在他计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