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嫔吓得一抖,急急道:主子爷,奴才万万不敢有此心啊,主子爷明鉴!
惠嫔趴在地上,以额触地,遮掩了她的面容,无人看见的地方,幸灾乐祸的弯了弯唇角。
德嫔到底还是太嫩了,在这深宫里,有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情义,有时候远比真金白银和权势更要紧,更能触动帝王那颗难以捉摸的心。
“没有此心?”玄烨凌厉的目光盯着她,神情冷漠。
“你骤然协理宫务,自然要做出这副为众人着想的清高模样,好替你赚点贤德名声是不是?”
德嫔被吓得顿时泪眼婆娑,仰起脸,急欲辩解。
谁料玄烨话锋一转,指着惠嫔道:
“还有你!仗着在宫里已久就为非作歹,兴风作浪,大晚上跑到这里又哭又喊!企图用旧情捆绑朕就范,这就是你们说的来请示下?
一个个根本不是真心来问,全是暗藏龌龊心思。打着各自的算盘,想来朕这里试探风向,争宠卖乖,甚至是互相倾轧。”
玄烨在后宫面对这些妃嫔时,即便动怒,言辞也往往不疾不徐,语调平缓,可偏偏这样,那一字一句里夹杂的雷霆之怒最让人心惊胆寒。
惠嫔和德嫔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毛毡上人来人往,留下尘灰漫地,此时直往鼻子里钻,呛的人吸不过气。
二人也不知道是泪是涕,糊了满脸,半点分辩也不敢说。
令窈从未见过玄烨这般,也跟着拎着一颗心,她倒不是怕惠嫔德嫔如何,她是怕玄烨近日操劳,大怒之下伤身,便岔开,柔柔道:
“主子爷,您忙了一天,晚膳也没好生用。奴才给您炖了香菇淮山鸡汤,一直用小泥炉煨着,要不现在呈上来给您尝尝?”
玄烨剑眉紧蹙,神情颇冷,转头看向令窈时仿佛春水融了寒冰,化作一番温和:
“说了多少次了,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才。”他伸出手捏了捏令窈的手背,带着一丝亲昵的安抚,“端来我尝尝吧。”
令窈含羞一笑,举步往外走去,余光扫了一眼惠嫔和德嫔,见她们依旧以额触地,纹丝不动。
心里不禁有些厌烦,这样什么意思,死谏不成?服个软哭诉几句,主子爷生完气就没事了,现在彼此僵持,怕是闹得更僵。
翠归早已将鸡汤端来,令窈接过,徐徐行至玄烨跟前,双手端起轻轻放在他身旁案几上,柔声嘱咐:“小心烫。”
玄烨确是疲乏不堪,一整日都没正经吃过几口饭,此刻闻到香菇与淮山清甜香气,见油花撇得干干净净,汤色澄亮,顿时勾起了食欲,端起碗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瓷勺捧着碗碟,一两声清脆的叮当响声。
令窈看了看地上跪着两个人,又看看他,玄烨见她踌躇的样子,头也没抬,直接道:
“你要替她们求情?”
“奴……我倒不是想求情。只是事情既已发生,我们总要寻个解决的法子不是?惠嫔和德嫔说的也有各自的道理。”
她细细打量着玄烨神色,见他淡淡的,并未着恼,鼓起勇气接道:
“我看倒不如这样,既然是修复物料极难得,那不如先一点点搜罗这些东西,也不是立时说动手,亦不是先撂下不管。
凡事总有个过程,那我们就慢慢来,无非多费些时日罢了,这样于银钱上也能缓的过来。”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先不着急,一样一样寻摸来,慢慢凑齐就是,从金线到各色珠宝玉石,齐了再请绣娘补好。
既是照顾了两位妃嫔的脸面。更是给了玄烨一个极好的台阶。
令窈眼波似水,轻轻一漾,情不自禁伸出手勾着他的衣袖晃了晃。
玄烨见她似嗔非嗔,似怨非怨,万种娇媚凝为一睐,一颗心顿时软的无所适从:
“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倒不失为个折中的好法子,既全了体面,也顾全了实际。既然如此就按你的说的办。”
他的面容重新封上冰霜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个人:
“只是你们二人着实可恶,便将功赎罪,各罚一年月例银子,惠嫔的就用作修复仁孝皇后旧物,也全了你所谓的情义。德嫔便用来修缮宫人居所,好彰显你的深明大义。”
惠嫔和德嫔听了,松了口气,花点钱平息帝怒也算值了,连忙叩首谢恩。
玄烨语气缓和几分,挥手道:“起来吧,夜深了也不能闹得天翻地覆,惊了老祖宗和太后少不得又是一番说教,朕倒无妨,你们可就遭殃了。”
惠嫔和德嫔如蒙大赦,扶着贴身宫女的手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听得玄烨此言,只得勉强挤出两声干笑,连连点头称是,半句多余的话也不敢再说。
玄烨揉了揉眉心,正欲让她们退下,门帘一掀,侍卫处内大臣走了进来,叩首问安后回禀:
“主子爷,有件急事急需您处理一下。”
玄烨见他神色凝重,甚是为难,正色道:
“什么事?”
侍卫处内大臣目光在惠嫔和德嫔身上一点,玄烨会意,沉声道:“你们先退下吧。”
惠嫔和德嫔此刻也忘了方才的窘迫与惊恐,皆被这突如其来的急报吸引,心里十分好奇。
依言行礼告退,目光却落在那位神色凝重的内大臣身上,试图从他神情里窥探出一丝半毫的机密。
奈何毕竟是皇帝身边的贴身护卫,口风极严,心思深沉,哪里那么容易能窥得机密。
二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揣着满腹疑问与隐隐不安,退了出去。
侍卫处内大臣见后妃们都退出去,又看玄烨身侧站着一位宫装妇人,可皇帝丝毫没有让她避嫌的意思,便没在要求,拱手道:
“回禀主子爷,方才有两名在山中负责巡察戍卫的蓝翎侍卫,在例行巡查时,于后山擒住了两个形迹可疑之人……”
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一脸为难。
玄烨眉头微蹙,不耐地挥了挥手:“但说无妨。”
内大臣接道:“那二人皆是作宫女打扮。起初,奴才们也只以为是宫中哪个衙门负责采买的宫女,因事耽搁,误了时辰,滞留山中。可将人带到明处一看,其中一人竟身怀六甲。
奴才等唯恐是宫中出了秽乱宫闱,私相授受的丑事,不敢怠慢,当即严加盘问。谁知那为首的女子态度甚是倨傲,竟直言声称,她是……是宫里的宜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