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姑既然如此确定此事是我和令窈所为,那不如我们来验一验如何?”
栖芷清丽孤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侍立在门口的小太监高高打起帘子,她整个人逆光而站,大片大片午后和暖的日光从她身后涌入,裹着室外清冽寒冷的空气迎面扑来,隐约还夹杂着年节里燃烧鞭炮残留的淡淡硫磺辛辣。
令窈觉得是如此的沁人心脾,好似于混沌混乱中突然出现的佛偈道箴,让她为之一振,一下子让神清气爽,思维轻敏起来。
她仰着那张血水横流的脸看着栖芷,唇角徐徐荡开一丝笑意。
栖芷触及她的惨状眉头一蹙,眼底阴霾又沉了几许,重重的向她点了点头,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孤勇。
抬眸直视春霭,那嫉恶如仇的凛然看的春霭下意识往后一缩,栖芷向前逼进一步:“敢不敢?”
春霭张嘴欲说什么,栖芷已利落地撩袍跪下,看着苏麻喇姑:
“苏麻大姑姑,栖芷恳请您允准一试。只需片刻,此事真相便可水落石出,大白于天下。”
春霭见状,心中莫名一慌,急忙出声阻拦:
“姑奶奶!万万不可听信她的谗言!她与戴佳氏分明是狼狈为奸,如今此举不过是巧言令色,拖延时间罢了。”
她伸手指着栖芷,疾声厉色:“我告诉你,就算是有主子爷护着又如何?她此次所犯乃是泼天的大罪,惊扰圣驾,亵渎龙体,休想几句话就能息事宁人!”
栖芷冷笑,逼视春霭:“大姑姑如此急于阻止莫非是怕了?莫非是心里有鬼,所以不敢让我一试?生怕我这验证之下,揪出什么真正见不得光的东西?”
苏麻喇姑见栖芷竟有殊死一搏的架势,不免为其所震,抬手打断春霭:
“既然要查明真相,自然什么法子都得试一试。我准了。”
最后一句是对栖芷说的。
栖芷松了口气,对苏麻喇姑感激一笑,眸光扫过春霭面露鄙夷,她沉着的分析:
“桑葚汁液染到丝织物上,是渗透经纬里,除非一丝一缕抽出来一一清洗,否则数股丝线交缠在一起,一时间颜色褪不下去,诚然,桑葚汁液要是不慎染到人身上,净透在表皮肌理中,便是用尽办法也难以清洗干净,事必会留下染色痕迹。”
她说完看向春霭,见她愣怔在那里,心里已是雪亮,旋即向苏麻喇姑请命:
“请苏麻大姑姑查验奴才和令窈的手,看是否有痕迹。”
她说着抬手掌心朝上,那双常年跟药材药汁打交道的手暗暗发黄,布满茧子,指尖光秃秃的,磨损痕迹严重,但一眼就能看出没有任何突兀的痕迹。
栖芷又把手举到顾问行面前:“顾谙达请看。”
顾问行从袖子里取出玳瑁叆叇举在眼前,凑近细细查验一番,对着苏麻喇姑摇摇头。
“戴佳氏,把你的手拿出来看看。”苏麻喇姑居高临下看着令窈。
令窈举起双手,掌心朝上,顾问行一个指头一个指头仔细查验,从指尖到手腕无一遗漏,半晌也对苏麻喇姑摇摇头。
苏苏麻喇姑眼眸一转,计上心头:
“你既能以此法自证清白,那就能拿它找到幕后之人。”
事不宜迟,她立刻对身旁两位嬷嬷吩咐:
“速去慎刑司,将关押的一干人等双手细细查验,不得遗漏一人!”
旋即又命人传令,召集乾清宫所有宫人,无论职司高低,皆需一一伸手受检。
殿内气氛愈发凝重,众人屏息等待。
一个时辰后,奉命查验的嬷嬷归来,带来的消息却令人失望。
慎刑司内所有关押之人,以及乾清宫现有宫人,双手皆洁净无异,并未发现任何桑葚染色的痕迹。
苏麻喇姑闻言,不禁长叹一口气,眉宇间掠过一丝气馁与困惑,唯一的线索就此中断。
就在众人以为山穷水尽之际,栖芷却再次上前一步,朗声道:“苏麻大姑姑,尚还有一人未查。”
她目光倏地转向春霭。
春霭闻言,不屑地撇撇嘴,反应竟是出人意料的迅速且坦然。未作迟疑,便大大方方地伸出自己一双手,掌心朝上摊开,语气带着几分嘲弄:
“怎么?栖芷姑娘莫非疑心到我头上来了?尽管查验便是,我春霭行事光明磊落,何惧于此?”
她十指纤纤,指甲修剪圆润,皮肤细腻,莫说桑葚痕迹,连一丝劳作的薄茧都无,显然平日极重保养。
栖芷嗤笑一声,目光从春霭身上一划落在她身后龄儿身上:“我要查她!”
龄儿猝不及防,脸色一白,僵在那里大气不敢喘,飞速看了一眼春霭。
春霭略坐直身子,面色阴沉,唇角一勾:
“栖芷,你是什么台面上的?也敢查到我身边人的头上。龄儿与我如今名册上还隶属储秀宫,进出歇息皆在储秀宫。除夕那晚,我们也不在当前伺候,哪里有时间有机会去动手脚。你这般胡攀乱咬,究竟是何居心?”
栖芷直言不讳:“大姑姑既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为何不让龄儿接受查验?莫非就是龄儿动的手脚?”
“休得胡言!” 春霭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怒目而视,气势汹汹。
栖芷昂首而立,毫不退缩,一片凛然之色。
屋内一时间剑拔弩张。
令窈连忙向苏麻喇姑叩首:“请苏麻大姑姑主持公道,此事关乎龙体安危与宫廷清誉,若想查明真相,揪出真凶,凡有嫌疑者,皆不应推诿回避。查验双手不过举手之劳,却可证清白,亦可破奸谋,恳请大姑姑明断!”
苏麻喇姑狐疑的盯着春霭,见她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已经下定主意:
“查!”
候在近旁的嬷嬷立刻上前查验龄儿双手,等那双手举起的时候,屋中众人措手不及。
只见龄儿双手食指和拇指都包裹着厚厚的棉纱,隐约渗出一丝血渍,看上去伤痕累累。
令窈急忙站起:“褪掉棉纱验!”
春霭立刻抢步上前,将龄儿护在身后,戚戚艾艾,心疼不已,语带哽咽地对苏麻喇姑道:
“姑奶奶明鉴!您有所不知,自从小格格仙去后,储秀宫的用度供应大不如前,那寒冬腊月里,屋里冷得如同冰窖,几乎能冻死人。
龄儿这傻丫头,一心只知道顾惜我,把她份例里的那点炭火都省下来给我用了,自己生生挨冻,这才冻出了满手的冻疮,奇痒难忍,她夜里忍不住抓挠,弄得是血肉模糊,没一块好肉啊。又怕这狰狞模样吓着别人,才终日用棉纱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