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御茶房的门帘被轻轻挑起,含雪那秾丽俏影斜倚在门框上。嘴角噙着笑,目光却冷冰冰的落在赵婆子身上。
赵婆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现身惊得魂飞魄散。本就坐得不稳,此刻更是“哎哟”一声,结结实实地从矮凳上溜到了地下。
屁股摔得生疼,脸上却瞬间堆起比哭还难看的讪笑,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哎哟喂。含雪姑娘,您……您来了。瞧我这老嘴光会瞎嚼蛆,胡说八道些没影儿的闲话。吵着姑娘的清净耳朵了吧?该死该死。”
她一连声地赔笑告饶,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含雪缓缓踏入御茶房,她刻意挺直了脊背,高高抬起下颚,眉宇间浸染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之色:
“那可真是不幸,叫您老人家失望了。顶替承露姐姐御前差事的,正是您方才口中那个‘小蹄子’——含雪,也就是区区在下我。”
赵婆子双膝一软猛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老婆子嘴烂心浊,满口喷粪。是老婆子眼瞎心盲,求姑娘宽宏大量,莫要与我等蠢物计较。”
含雪嗤笑一声,姿态优雅地抬手拂了拂鬓角一丝碎发,脸上那份扬眉吐气、睥睨一切的笑意愈发醒目:
“行了,收起你这套哭丧相。今日姑娘我新晋之喜,心情正好,不与你计较罢了。”
绘芳一直默立一旁,心思疾转,含雪骤然升迁,御前奉茶这尊贵却易与圣颜近身的关键职位便空缺出来了。
这念头一起,她立刻动起来,脸上的笑容如同精心描绘的面具,绽放出前所未有的谄媚。
迅速用自己的衣袖,反复擦拭旁边一把椅子,殷切地搬到含雪身旁:“姐姐快请坐。”
又飞快沏了一碗新茶,双手恭敬奉上,话语间极尽讨好:
“姐姐才德兼备,能力卓着,大家皆有目共睹。今朝高升补缺,实乃众望所归。姐姐得此恩遇,实至名归,妹妹们唯有替姐姐欢喜。”
她的目光黏着在含雪春风得意的脸上,满怀期待。
含雪泰然受了这奉承,接过茶盏,姿态刻意模仿着春霭平日的雍容做派,轻轻呷了一口,随即拿腔作调地颔首:
“嗯,这茶尚可入口,日后若得好的,送些到我下处。” 俨然已是主事姑姑的姿态。
绘芳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连声应承:“姐姐放心,有好东西,定是紧着姐姐先尝。”
含雪放下茶盏,目光似笑非笑地从绘芳那张期盼的脸上扫过,旋即转向角落里的令窈:
“戴佳氏,明日起,原先归我料理的那份乾清宫奉茶送饮的差事,便由你来顶替。”
绘芳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那瞬间砌好的恭维笑容如同风化的石灰墙皮,寸寸皲裂剥落,露出底下惨白。
含雪对她的剧烈反应毫不意外,唇角勾起一抹极尽讽刺的弧度。
“绘芳妹妹,你该不会以为御前奉茶那份体面活儿,还能落到你一个有过‘御前失仪’前科的人头上吧?”
绘芳如遭雷击,血色从她的双颊与嘴唇迅速褪得干干净净,羞愤欲死。
令窈此时倒有几分明白了。这就是昨夜乾清宫君王口中那句“到御前来伺候”的真实所指。
并非要她侍奉近前,而是接管了含雪留下往来传递茶饮点心的“外路”差事,只需送至乾清宫门,自有殿内太监接手,她连殿门都无需迈进。
这简直是意料之外的最好安排。
相较于那御前近侍步步雷池的处境,这份只需依礼行走、谨慎传物的差事,简直是置身于风平浪静的港湾。
在春霭和承露的事情之下,含雪上位之中,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升迁就无足轻重了,比骤然调往御前好多了。
令窈顿觉轻松。
绘芳身体僵了片刻,胸口剧烈起伏着。忽的从凳子上站起来,抬手直指令窈:“她……怎么可以?她……怎么能!”
含雪猛地一拍身前案几,震得茶盘碗盏叮铃咣当响,连一向沉静如水的栖芷都被惊得身躯一震。
绘芳那愤怒的质问戛然而止。她被含雪冰冷如刀的目光刺得一激灵。滔天的愤怒和屈辱瞬间被深宫锤炼出的求生本能狠狠压下。她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指间尤自颤抖着。
随即飞快的缩回手,将脸上所有的不忿与扭曲瞬间敛去,强行挤出一抹笑:
“含雪姐姐,千万莫要动气是妹妹一时情急,想岔了……”
她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眼神极力躲开令窈,只紧盯着含雪那张志得意满的脸。
“姐姐能高升一步,就是妹妹们最大的福分和喜事。妹妹欢喜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有半分不敬?方才……只是……只是……”
结结巴巴,再也编不下去,语气几度哽咽。
含雪的目光在绘芳那张强颜欢笑的脸上一掠而过,鄙夷之色不加掩饰,随即看向令窈。
“你顶上这份差事,是沁霜极力为你保荐的结果。”
此言一出,绘芳眼底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化为一片死寂的灰败。
令窈竟已悄然攀附上了沁霜这棵大树?而自己枉费心机奉承讨好,却错拜了庙门,徒惹一身腥臊。
那酸楚和怨毒瞬间缠绕住她的心,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