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内,徐浪和陈美悦的对话始终围绕着抗癌主题。
对徐浪而言,这话题远不如与她亲近来得吸引人,但看着陈美悦眼中闪烁的求知光芒和兴奋神采。
他只能压下杂念,耐着性子从记忆深处挖掘上辈子看过的资料,尽力扮演一个知识渊博的讨论者。
陈美悦内心的惊讶在累积。
徐浪展现出的知识深度和前沿性,绝非普通科普书籍能涵盖。
那些精准的见解、严谨的逻辑链条,让她几乎要怀疑眼前青年的真实背景。
但她终究没问出口,只是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与他探讨、争辩。
徐浪强迫自己不去凝视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妩媚脸庞,更不敢让视线滑过那双修长的匀称美腿。
他维持着温文尔雅的学者姿态,仿佛真的心无旁骛,只为解答一个优秀学生的疑惑。
不知过了多久,陈美悦的眼帘渐渐沉重,悄然合上。
徐浪立刻噤声。
借着昏暗的光线,他怔怔地望着那张曾让他辗转反侧无数夜晚的侧颜,心头一片柔软。
……
拥有“内养”天赋的徐浪极少感到疲惫。
他只是闭目假寐,敏锐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忽然,臂弯传来一阵温软的重量。
徐浪心尖一颤,悄悄睁开眼。
黑暗中,陈美悦的头颅正轻轻倚靠在他的肩头。
这显然是她熟睡后的无意识举动,若有意识,她定会调整椅背平躺。
一股巨大的满足感瞬间淹没了徐浪。
他嘴角牵起极温柔的弧度,身体纹丝不动,生怕任何微小的震动都会惊醒她,破坏这短暂而珍贵的亲密。
他贪婪地感受着这份温存,仿佛怀抱了整个世界。
然而——
“咳咳咳!”后座传来一阵突兀而响亮的咳嗽。
徐浪脸色一沉,心头涌起一股恼意。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肩上的重量消失了。
他不敢睁眼确认她是否醒来,但那份温软的抽离感已说明一切。
他屏息倾听,直到身侧传来均匀细微的呼吸声,才敢再次睁开眼。
陈美悦果然已调低了椅背,微微后仰。那短暂的依靠,如同梦境般消散。
徐浪心中空落落的,只剩下深深的遗憾在无声蔓延。
“昨晚……你似乎睡得很沉。”
陈美悦清冷的声音在清晨微光中响起。
徐浪睁开眼,对上她平静探究的目光。
这是在试探?
试探他是否知晓昨夜那片刻的依靠?
他迅速收敛心神,语气自然得毫无破绽:“嗯,熄灯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陈美悦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唇边绽开一丝浅浅的笑意:“我也是,睡得很沉。”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间弥漫,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气氛悄然流动。直到空姐推着餐车走近。
“两份果蔬沙拉,两杯柠檬汁,两份火腿面包,谢谢。”徐浪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
陈美悦接过餐盘的动作顿住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完全是她习惯的早餐搭配。
“谢谢。”她礼貌地对空姐点头,抿了口柠檬汁,目光若有所思地转向徐浪:“你怎么知道……我也要点这些?”
徐浪心头一跳,面上却波澜不惊,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歉意:
“抱歉,脑子还有点迷糊,就按自己喜好给你点了。不合口味?我帮你换一份。”
“不用,挺好的。”
陈美悦垂下眼帘,小口吃着沙拉。
巧合?
饮食习惯是巧合,对抗癌的深厚兴趣也是巧合?
这未免……也太巧了。
一丝荒谬的念头掠过,又被她迅速压下。
她不是沉溺幻想的小女孩。
“你家在广南市吧?”她岔开话题。
“嗯,不过最近都在江陵。过阵子,我爸妈也会搬过去。”
徐浪回答得很自然,甚至朝她眨了眨眼。
陈美悦握着叉子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紧。
下个月,她也将前往江陵!
为了逃离舅舅家令人窒息的环境,也为了新的工作机会——闺蜜秦柔已经在那里一家报社入职。
这巧合……她默默记下,却绝口不提,只是平静地应了声:“哦。”
之后,两人默契地避开了需要深度思考的抗癌话题,交谈变得平淡。
直到飞机落地,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张力才稍稍松弛。
临别时,徐浪笑着提议一起参加阿德罗教授的演讲。陈美悦没有拒绝,只是约定了现场碰面。
倒是一旁的陈国玲,对着胡有财一副依依不舍、泫然欲泣的小怨妇模样,惹得陈美悦眉头紧锁,几乎是半拖半拽才把她拉走。
目送她们汇入人流,徐浪才转向胡有财,揶揄道:“财哥,我真是小看你了。这么个小丫头,也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胡有财老脸微红,压低声音:“小浪,可别乱说!我对这种没长开的小丫头半点兴趣都没有!还不是为了给你创造点机会,才耐着性子跟她套近乎?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回去跟你嫂子乱说!”他语气带着几分紧张。
徐浪失笑:“放心,财哥,我嘴严得很。嫂子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连我一起数落。”
胡有财这才放心,嘿嘿一笑:“那倒是,来之前我可是跟你嫂子报备过的,说帮你办正事。”
徐浪笑着摇头,目光扫过欲言又止的阿牛:“牛哥,有事?”
阿牛和阿辉对视一眼,上前一步,低声道:“浪哥,机场里那个梳中分头的家伙,就是康弘盛。”
康弘盛?
汉奸头?
阿牛的话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徐浪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
那个名字……上辈子陈美悦确实提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只说他“下作”、“令人作呕”。
新仇旧恨瞬间交织。
徐浪眼神一冷,嘴角勾起森然弧度:“牛哥,手上有没有这姓康的‘料’?”
阿牛和阿辉摇头:“时间太紧。这家伙最近除了往那女人家跑,就是公司家里两点一线,暂时没挖到什么猛料。”
“不急。”
徐浪眼神锐利如刀,“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尤其这种贼眉鼠眼的货色。
他想弄我,我岂能让他好过?不给他整点‘惊喜’,真当我们江陵人好欺负?”
“江陵人”三个字像针一样刺了胡有财一下。
最近世纪大道开发,外地资本涌入,与本地商人的摩擦不断,胡有财在清岩会所没少听那些老板抱怨受的气。
他脸色一沉,对阿牛道:“打电话回去!加派人手,把这汉奸头的底裤都给我扒出来!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也翻!妈的,真当江陵没人了?”
机场信号不佳,胡有财找了家便利店,给纽约唐人街的朋友打了电话。
不多时,一辆加长宾利稳稳停在路边。
一个东方面孔的黑衣壮汉迅速下车,恭敬地拉开车门。
一个体型肥硕的男人钻了出来,脸上密布的麻子如同洒落的芝麻,堆着满脸夸张的笑容迎向胡有财。
胡有财强忍不适,挤出笑容,和对方来了个虚情假意的熊抱:“沈麻子,难得你还记得来接我。”
麻子脸(沈彪)哈哈大笑,声音洪亮:“你阿财大驾光临,我再忙也得来啊!是不是?”
他亲热地拍着胡有财的背,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徐浪,带着审视与估量,那眼神浑浊而精明,看不出多少真诚。
胡有财不着痕迹地抽身,指向徐浪:“沈哥,这是我过命的兄弟,徐浪。就是他朋友在这边惹上了点麻烦,被人盯上了。”
“哦?”
沈彪的目光再次投向徐浪,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玩味,似乎想从这个过分年轻的脸上看出什么不同。
几秒后,他兴趣缺缺地移开视线,热情地招呼:“小兄弟,还有这两位兄弟,都上车!到了我沈彪的地盘,万事好说!”
胡有财在飞机上就简单介绍过这个沈彪:十年前靠捞偏门发家的大圈仔,跑到纽约扎下根。
表面是笑呵呵的弥勒佛,内里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
平生两大爱好:钱,和女人。